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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盔甲

  素飞怔怔地走在御花园里,行刺事件过去已经一天,乱却平息不下。

  这件事上,若说她相信那婆子的话,又隐隐觉得蹊跷,若说不信,却又毕竟不能像什么也没发生,已经有一片云在心头挥之不去。

  本来想再问婆子几句,侍女却告诉她,已经畏罪自杀。

  不过其实,她也问自己,若那婆子没死,她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再提审她?

  就好比一个女人看见自己的丈夫进入其他人的闺房,难道还真要为了确认事实冲进去,即使直面他们芶合的场景么?

  很久之后,她回头看这一段,发现如果多方面探查,并不难找到蛛丝马迹。

  但在当时,就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满心只有从周荣到底对她是怎么想的这一方面去考虑。

  没有人可以问,这是韩国的宫,不会有任何人说周荣的好话,她也只能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可是,起初,她觉得自己大概七分信,三分疑,越深思下去,越说不清有几分信,几分疑了……处突然传来一曲悠扬的乐声。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确认一下,没错。

  是芦笛……

  悠远的回忆突然像一阵清新的风吹进脑海,短暂地吹散那些让人痛苦的争论。

  芦笛是她小的时候晋国兵士中间盛行的乐器,因为不需要什么成本,芦苇dàng)里抓一把就能做出一批,悠扬的曲调里。常有化不开地思乡愁绪。

  而长大后。周军中不流行这个,被困韩国之后,又一直在宫中生活,好像有许多年没见过此物了。

  她看过去,声音来自秋千上坐地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年纪,穿的却不是宫中服饰,按礼制看,当是大臣的女儿。

  果然,问了侍女。回答是吏部卢侍郎之女,小名叫卢笛的,因为其父在前面与韩笑谈论国事,边带着她不方便,韩笑特地恩准她到御花园里来玩的。

  “卢笛?好名字”,素飞淡淡笑一下。信步过去搭话。

  开始小女孩也因为她的份局促了一阵,但很快。孩子心就现出来,坐在秋千上,应要求给她吹奏一曲。

  万素飞坐在另一架秋千上,静静从侧面看她。

  说不上特别漂亮,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几乎没有难看的。粉团一样的脸孔洋溢朝气。

  她的音色很准,显然受过音律地教导,可同样的曲子。在战士那里有乡愁思念的韵味,在她这里却怎样都透着欢快。

  “心上人送你的?”,一曲完毕,万素飞不知怎地笑起来,冒出这样一句。

  话出口她觉得有点冒失,本来等着对方否认,说是在军中的某个哥哥或是弟弟给的。

  没想到,女孩子低下头去,红了脸,许久,却抬起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

  万素飞此时还不知道,那位心上人她认识,而这个女孩,竟也无意地在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对我可好了,每次出去都带好多东西给我,不止是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是他给地”,在战胜了最初的羞怯后,女孩子心中想要表达自己幸福地强烈愿望一下子全满溢出来,放下笛子,指着手镯和玉佩道。

  而听话的人心里,感到突然的一刺。

  如果说之前还能怪罪婆子的话太过锐利,此时万素飞不得不承认,真正这样容易被刺痛的原因,是她自内心深处沉重地不安。

  她一直以为,周荣只是不能跟她在一起,心里却是把她放在异中第一位地,就像她对他那样。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了,那真的不是出自自己的过度臆想吗?

  一道青光晃得她有些刺眼,看去,来自卢笛手上摇晃地镯子,女孩絮絮说是上好的翡翠,值三百两白银,满脸都是甜蜜。

  万素飞明白,这倒也并非是恶意的炫耀,而是小女孩想表达对方对她的喜欢,却没办法表达清楚,只能用货币的贵重来衡量。

  一瞬间她突然苦笑。

  一向觉得把感物质化是件很俗的事,多少浪dàng)公子凭些戒指绢花的小惠引良家少女,也屡试不爽。

  可是,这时候,才发现,记忆里,周荣好像没送过她任何东西。

  在他边的时候,觉得那是多余,感何必要那些俗物去表达。

  然而这时,当记忆开始模糊动摇,却分外感到,手里若有一件有形之物,是多么让人安心。

  “难得你们感这样好,好多人家,两个人谁也不认识谁,就被父母之命撮合一起,过一辈子呢”,万素飞有些没话找话地笑道,打断说个没完的女孩,打算敷衍几句就起离去,不是不愿给人祝福,可现在的她,实在没有足够心神来欣赏这场幸福秀了。

  ,卢笛却低下头,咬着嘴唇,半天才道,“我们家里道……”

  “啊?”,素飞略略一惊,一下对这不谙世事的女孩生出几分担忧,“那你要小心点啊,外头很多……”

  她想表达花花公子这样的意思,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用词,就被女孩子激动地打断了,“才不会!他说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还说等做到将军就来娶我呢!!”

  万素飞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些恶意的,觉得这女孩怎么幼稚到这个地步,这种动动嘴皮子的山盟海誓,谁不会说。

  可接下来的的念头又让她苦笑了。

  还真就有人没说过,还是一个货真价实老婆成打的花花公子……

  以前她也相信,是因为他明白事理,知道负不起的责任就不会去承诺。

  而现在想来。不想说、懒得说、不用说也知道你会倒贴……这些可能谁说不存在呢?

  再想想。又乱了,记忆是阿谀的奴隶,好比把一次真实经历添油加醋讲成精彩地故事,到最后,也许连主人都常常分不清哪些杜撰哪些真实。

  似乎再次证明地只有,感是靠不住的东西,时间距离都可以在上面任意涂抹,当惊觉回头望去,已经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信任一个人,需要积年累月;而生发怀疑。只要一瞬间。

  这是不是就是人类的本呢?

  万素飞觉得回答不了,抬起头,目光空空地落向远方。

  只是突然感到,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嘲笑别人幼稚?尤其“娶”这个字眼,对她真是太沉重了。

  周荣另立皇后的消息。她已经核实了,其实从婆子说出的一刹。她就没多大怀疑,若在这种重大消息上作假,太容易被揭穿。

  理智上,她无法指责什么,但感上。她唯一的感觉是:自己被放弃了。

  不管那婆子的行动是否真的受周荣指使。这一点,已经足够证明,如果她回不去。他也做好完全放弃她地准备了。

  那天初次听到,是一种惊愕与怀疑,还未能完全接受的绪,而今天在这里重新被激起,一种偏激甚至赌气的恶意突然升上来:我不想要那位置,是我不想要,可你这样轻易就给了别人,是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赌气是与理智背道而驰的一种绪,却常常在恋人之间发生,不过,一般总能得到对方加倍的抚慰,诸如“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之类,于是生气的一方破涕为笑。

  可惜,能够抚慰万素飞地人并没有在,所以她的愤怒只有失控地延伸下去,像秋千索一样摇dàng),道理只能抵达自己这一边,变成一种极端地局面。

  她背叛他了吗?

  没有!她又没有承诺过要陪伴他一生一世!

  她伤害他了吗?

  没有!既然他也没看重过她,谈什么伤害?

  她有对不起他吗?

  没有!她在的时候,帮助他统一整个江北,为他挡过飞来的利箭,若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要他一条命,他也应该还的!

  要看清楚地事实是,到这个份上,周国已经容不下她了,她不为自己考虑,谁来为她考虑!?

  是地,活着!活下来!

  这个念头突然强烈占据了万素飞的脑海,困瘀于恨的感好似一下找到出口般地迸发。

  如果周荣真地想杀她——虽然对这点她依然不能确信——可她,万素飞,为什么要把自己来之不易的命交给别人,交给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呢?

  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心里好像什么很大声地折断了,整个人跌回一件熟悉的盔甲里去。

  这盔甲穿着并不见得舒服,可因为足够的习惯,竟也有几分安心之感。

  依然有隐隐的愧意,是对刀疤。

  可转念她又想,他已经死了,无论她怎么做都不会活过来,虽然常说“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死者为土为泥,再不会有任何绪,所以为什么要让他牵绊住自己呢?

  再者,从道义上讲,似乎也说得过去,韩笑帮助她实现了多年的梦想,她不该有所报答吗?

  说是借口也好,规避痛苦的本能也好,这样想着,万素飞突然觉得坚定了很多。

  卢笛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她的事,以她的年龄来说,不值得责怪,但也实在谈不上乖巧懂事。

  所以她就看到,一直还算和悦的王妃突然翻脸了,“男人男人,还会不会说点别的!”,然后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这句话,与其说对她,还不如说万素飞对的是自己。而她被吓得跌在地上,哭了起来。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