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修仙笔记 > 番外篇 尾生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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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有个岛,名字叫做葫芦,看上去也像极了一个泡在水里的葫芦。

  葫芦岛一头大一头小,两边都有山坡,中间还夹着一条低谷。在葫芦岛大头这边,有家十分雅致气派的酒楼,名叫观潮居。观潮居依山而建,一座座楼台小筑停在山坡峭崖上,彼此用天桥相连接,远看着是鬼斧神工,身处其中时,又让人感觉身在山巅云头,妙不可言。

  观潮居的掌柜姓常,是个胖子,年纪不大,派头倒是不小,整日穿金戴银,看上去不像个掌柜,倒像个大财主。

  开酒楼当然要卖酒菜,这观潮居就在海岛上,卖得最多的自然也就是海鲜。每日为酒楼提供新鲜鱼虾的,是岛东边的一位年轻渔民,姓何名易,模样长得普普通通,身材却是很壮实,为人也和善朴实,在岛上口碑不错。

  这日,渔夫何易挑了两筐鲜鱼虾送到观潮居的后厨,恰好遇到了闲暇巡视的常掌柜。掌柜的瞧了瞧箩筐中半满的鱼虾,皱眉道:“怎么这么少”

  何易歉然回答道:“今天在海上网到个人,我看她还有一口气在,就先赶了回来,这鱼也就少了。”

  “哦以前听过网到金箱子的,却还从来没听过有人网到鱼。何兄弟,你快说说那人什么模样,怎么在海里泡着也不会死”掌柜的兴趣十足,胖脸上的肥肉乐得一抖一抖。

  渔夫笑笑回道:“她现在在白医师那儿给瞧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我看她手里有剑,身上好几道伤口,大概是江湖中人,与人争斗之后掉进海里,才被我遇上的。”

  “还是个江湖人”常掌柜兴趣更大,也不嫌何易身上腥味,拉着他就往山坡下的医馆跑去。他身子虽胖,跑起来可半点不慢。

  两人不一会儿到了医馆,进了敞开着的木门,正好看到年轻貌美的白医师走出里间。

  这白医师名叫莺莺,才来这岛上两年许,是岛上最有名的美人儿,她不止人长得美,心地也善良,还有一手好医术,救过岛上许多百姓。

  见她出来,何易忙问道:“白医师,她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医师软软的声音回答道:“情况不是很好。她本来受了外伤,又被海水泡了许久,并且喝进去了不少。如今虽然没有性命之危,但要好起来可需要好久呢。”

  “不会死就好,人命可金贵着哩。”何易安心笑了笑,又问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你们小声些,别吵着她。”白莺莺挪了挪身子,让过了二人。

  里间的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人。她明明是个女子,模样却比男人还要帅气英俊,两条剑眉微微皱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疼痛的缘故。

  一看这江湖人居然是个女子,常掌柜惊讶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转头对何易揶揄道:“何兄弟,这下子你美梦成真了,捞了只美人鱼回来当媳妇儿。”

  捞个美人鱼,可是无数年轻渔夫的梦想啊

  何易尴尬道:“掌柜说笑了,她可是个江湖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而且”

  “而且什么”掌柜跟医师同时露出疑惑之色。

  “而且”何易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拉网的力气太大,勒得太紧,把她把她的胸脯都给勒小了,这以后”

  想起之前将人拉上船时的那一幕,他晒得黝黑的脸上微微发热,不过因为太黑,还看不出脸红。

  “哈哈哈哈。”常掌柜大笑一声,被白莺莺瞪了一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闭了嘴,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何易手中。

  “何兄弟,咱们合作多年,小小意思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语罢,他快步走了出去,开怀大笑。

  手里的金子沉甸甸的,就像一块秤砣。何易以前可没拿过这么多的钱,他呆了呆,直到被白医师推了出去,才回过神来。

  “我先照应着她,你过三天再来接她吧。”

  心里胡乱想着,他沿着碎石小路回到了大头岛东边的家。

  家很简陋,一间睡房,一间放东西,再加上不远处新盖的一个小木棚。

  一进屋门,他洗了身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吃了些昨夜的凉粥,而后随手拿了本线状册子,走向小木棚。

  拉开木栓,他牵着两只小羊往南面走去。

  南面的小山坡青草葱郁,还开着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这仲春的时节争相夺艳,芬芳怡人。

  在草地上钉了根棍子,拴好两只羊,何易躺在山坡上,怀着一腔美梦缓缓睡去。

  四更天出海打渔,中午时分回来,把鱼送到观潮居,回家吃午饭睡午觉,醒来后看看书,天就黑了。不久前他找人讨了两只小羊,如今睡觉的地方却是到了山坡上。

  当渔夫,日子不苦也不甜,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他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但这岛上住户本来就少,唯一有个适龄的白医师,人家却出题难他,扔给他一本书,叫他看懂了再找她,而且还不许去问教书先生。

  他虽识得几个字,但这书籍晦涩难明,看了好几个月,至今也没懂半点。

  一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太阳已经开始偏向西南。他翻身坐起来,翻了几页,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

  “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什么燔死。”磕磕绊绊念了一遍,他又一字一字想那意思。

  “介子,推,至忠,介子跟至忠是两个人么自割其股以食文公。自己割屁股肉给文公吃这都什么人呐唉,白姑娘给我看这个到底什么意思问又不能问,想又想不通,真烦人”

  郁闷了半晌,他又想起今日救回来的那位女子。她长得很好看,皮肤又白又嫩,一定是个娇贵的主。就是不知道她脾气怎么样,而且唉,人家可是江湖中人,哪里会看得上他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渔夫

  三天,过得不快也不慢。

  这天晌午,何易到观潮居送了鱼,首先回家里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一套新衣服,心怀期待往医馆跑去。

  碎石小路可真远,跑了好一会儿才到。

  他敲了敲木门,木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拉开。

  医师请了他进去,里间那人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看了他一眼,虚弱说了句:“多谢相救,云某日后定会报答恩公。”

  “什么报不报答的,你好些了吗身上的伤疼不疼”何易嘴上说了两句,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期待她的“报答”的。

  “我还好,多谢你和白姐姐救命之恩。”她动了动干裂惨白的嘴唇说道。

  “哦”

  何易不善言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医师见他这般模样,便提醒道:“云姑娘情况已经稳定了些,我这里有几副药,你带回去早晚煎了给她服用。平日再熬些鱼汤,过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下地走路了。”

  听了医师的话,云姑娘不由慌了一下,喘着气急道:“白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师莞笑道:“我这里是医馆,没办法让你久待。他是你恩人,而且为人朴实得很,你不必担心,去他家中安心养伤,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去一个陌生男人家中养伤,而且还是个又黑又壮看上去有点野蛮的人,哪怕知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奈何有伤在身,拗不过人家,她最终还是万般无奈被何易背了回去。

  手里拿着药,背上背个人,药香跟从未闻过的花香闯进鼻子里,让他步子都飘然了许多。

  “云姑娘,你是名字叫云,还是姓云呢“他勉强找了个话茬。

  身子虚弱,心情也不大好,她嘟囔了一句:“你那么叫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碰了个软钉子他也不气恼,不紧不慢走着,脚步尽量不晃荡。虽然背上的触感没有两年前背白医师那种柔软叫人心跳加速,但一阵阵芬芳却也一样让他痴醉。

  碎石小路很短,不一会儿就到了。

  他踢开门,将云姑娘放在特意整理干净的床上,让她先休息一下,便出了屋子熬鱼汤去了。

  云绰看到桌子上放着自己的宝剑,伸手将宝剑连同旁边那本书一道取了过来。宝剑藏在床下触手可及之地,书籍拿在手里翻了翻。

  “居然是庄子,这个家伙还挺有见地的嘛。”嘀咕了一句,她翻着薄薄的册子,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半。

  这时,何易已端着一盆热乎的鲜鱼汤送了进来。他说道:“鲈鱼,清淡小补,快趁热吃吧。”

  鱼汤本就鲜美,还夹杂着香葱的味道,让久未开荤的她不禁食旨大动,道了声谢谢,就要伸手去接。

  没想到手却接了个空。

  他尴尬笑笑,在床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瞧我这记性,你左臂还有伤呢,肯定不方便。还是我喂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的尴尬更甚一分,长这么可还没被哪个男人这样对待过呢。

  轻轻吹凉鱼汤,送到她干裂的唇瓣边,他说了句:“应该不烫了。”

  一大碗鱼汤在尴尬气氛中渐渐喝完,云绰嘴唇和脸上微微泛红,看上去气色好上了一些。

  搁下碗,见她手里还拿着那册子,何易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书里都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人,让姑娘见笑了。”

  “什么古怪的人”她疑道。

  “啊,比如说这个”他拿过书籍翻开,指着前两天看到的那句话说道:“这个,割屁股肉给人吃的。唉”

  “自割其股以食文公。”云姑娘念了一遍,旋即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原来你不懂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高人呢。呵呵,这句话说的是,有一个很忠诚的人叫介子推,他曾经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晋文公吃,可是晋文公返国后却忘记了他。介子推一怒之下逃出都城隐居山林,等晋文公受人提醒想起来邀请他回去的时候,他也不出来了。后来晋文公放火逼他出山,他抱着树木被活活烧死,宁死都不肯回去。”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何易老脸一红,却又好奇问了句:“那个介子推为什么那么傻,宁可死都不回去受封赏呢”

  “大概是因为晋文公忘了他,所以他认为这个主子不值得效力,心里头悲愤,宁死不屈吧。”

  “哦”他似懂非懂,低喃道:“她给我看这个做什么真奇怪”

  “奇怪什么这书是谁给你的”

  “没,没什么。”何易老脸又红,匆匆说道:“对了,我的羊还没放出来吃草呢,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放了羊再回来。”

  他出了房间,将那两只小样带到南边山坡上拴好,然后又去观潮居向常掌柜告了几天假,才回到家中。

  回到屋中,云绰已经躺下睡熟。他近前看了看,只觉得她五官精致,俏美非常,越看越爱看,越看越觉得好看。

  转眼天已黑,她幽幽醒来,刚刚睁眼就看到了他黝黑的脸。

  下意识把手搭在床沿,她慌张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何易又何尝不是被她一句喝问,他连忙回道:“我,我看你醒了没有,想问问你饿不饿。”

  “饿”

  “哦,好,好,我这就去做晚饭。”何易心脏砰砰跳着,不敢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

  云姑娘松了口气,搭在床边的手也收了回来。

  晚上,何易睡在放杂物的房间。连续十天,他没有出过一次海,就连熬汤的鱼也都是向别人买的。整个白天,除了必要出门的时候,他一直都呆在屋里陪她。云绰手臂伤口未愈,一日三餐都是他一勺一勺喂给她吃。他不大会找话聊,无话可说之时便请她从头开始,给他讲解书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

  十天之后,在她要求之下何易为她烧够了热水,让她下了床,头一次泡在水中清洗了身子。

  这十天里,男女之间自然不免尴尬,难得伤势好转,她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等何易从脸红心跳变成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才走了出来。

  换上他的布衣,平凡的粗布却掩不住她的英姿和美貌,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午后,何易牵着两只羊,带她到了南麓山坡晒太阳。

  两只小羊模样可人,她又是卧床十几天,自然一见便喜欢上了它们。

  何易刚刚拴好羊,一不留神,却被她解开了小羊脖子上的绳索。

  “嗳你这是干什么它们会跑掉的”他不由急了一下,跑过去就要捉住在草地上乱蹦的羊。

  云绰横臂拦住他,笑得灿烂,说道:“让它们自己玩玩嘛,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

  她的笑容很好看,但他却急道:“要是它们不回来了呢这两只羊可是我废了好大口舌才要来的”

  “不回来就不回来咯,它们也是生命,你不能一直限制人家的自由。”她依然笑道。

  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眼看小羊已经跑到了远处,便说了句:“不行,我得去把它们抓回来。”说着,他绕过她就要追去。

  云绰嘴角一勾,伸出脚,将他绊倒在地,咯咯笑道:“我会武功的,我不让你去,你休想去”

  好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的也不至于比不上她一个伤势都未痊愈的姑娘吧突然被绊倒,他只当是自己不小心,爬起来后,便赌气般晃身躲开她,朝小羊追去。

  见他此举,云绰玩心大起,脚踏清风追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再次将他放倒。

  “你”

  被人踢了屁股,这可是奇耻大辱何易这回也不去管羊了,爬起来直接朝她冲去,非得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然而事与愿违,即便他力气很大,却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抓不到。云绰出脚如风,一下又一下踢中他,得意笑声散在小山坡上,传出好远好远。

  连番失利,再一次被踢倒之后何易终于认栽了。他躺在草地上,侧目看着空荡荡的拴羊绳,苦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两只羊而已,至于么”她笑着往他身边一坐,踢了踢他的脚,说:“你放心吧,聪明的羊自己会回家的。”

  “那如果它们是笨羊呢”他回了一句,同时嘀咕道:“还以为捡了个媳妇,没想到居然倒贴两只羊。唉,难道我注定要孤独终身么”

  “笨就让它们跑呗,那么笨抓回来也没什么用,你说对不对”

  “不对啊”何易爬起来强烈抗议道:“笨羊就不是羊吗笨人也是人好吧比如说我,虽然读的书少,但我也会抓鱼啊”

  他刚开始是大声喊出来,但后来越说越小声,显然底气不足。

  云绰扑哧一笑,笑得花枝乱颤。她捂着肚子边笑边说道:“是啊是啊,笨人也是人,别人割大腿肉表忠心,你割屁股肉表恶心。咯咯”

  “我”他面色一宭。从腰间抽出薄薄的册子,扔到她怀中,何易说道:“别笑了别笑了,笨羊丢了就丢了,你快教我认这些意思,省得我笨一辈子。”

  她拿着书憋了半天才缓过劲来。翻开书册,她看了看说道:“上次我们看到了噢,这里。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自投于河,为鱼鳖所食。接下来这句是介子推,唔,这个最早说了,不用重复。再下一句,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句的意思嘛嗯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她笑嘻嘻看着他。每次听他奇葩的解释,都能让她乐一整天。

  这一句看上去可就简单多了。何易自信道:“这句话嘛,就算是说尾声这个东这个人,跟女子约定在房梁下不知道要干什么。然后女子没有来,水额,水来了那个尾生就抱在柱子上死掉了。唉,这都什么逻辑,真是奇怪,抱着柱子都能抱死简直比上面那个傻乎乎背石头跳下去喂鱼的还要奇怪。”

  “哈哈哈”

  云绰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等他脸色从原本的黝黑变成漆黑,她才喘着气笑着解释道:“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以前有个叫尾声的笨蛋,跟一个女子约定在桥下见面。但是约定是时间已到,那女子却没有来。尾声一直在等她,发大水了都不肯离去,最后抱在桥柱上被淹死了。呵呵,你呀,比尾生更笨,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真是自己胡乱猜,不知臊”

  被她这样取笑,何易也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听懂了她的解释,他说道:“我肯定没尾生那么傻,发大水至少我会躲到桥上去,他倒好,直接被淹死。噢对了我水性好,别说河水了,就是来巨浪我也未必会怎么样。”

  瞧他那自得模样,云绰无奈摇头道:“我敢肯定,你比尾生要傻一百倍”

  “怎么可能”

  “唉,笨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笨蛋,反而会觉得别人比他笨。你说,你是不是这样”

  “我我觉得”他被问住,想了想才回道:“其实我不笨,我只是读的书少而已。你看,等你把这本书都告诉我,我不是就都懂了”

  “得了吧,笨就是笨,跟你讲了也没用。就像申徒狄一样,明明有人劝了,还非要下去喂鱼。”

  笨或不笨,这是个问题。两人在草地上拌嘴争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想起该回家做晚饭。

  拾起地上的绳子,何易幽怨道:“你放跑了我的羊,自己说怎么赔我吧”

  “你说怎么赔反正我是身无分文的。”她一副无赖模样,扭过头去,给他一个俏丽的侧脸。

  何易心头一突,壮着胆子说道:“我要你嫁给我”

  “你”她惊怒不已,立刻就要发火,但眼睛一瞪到他,忽然没来由一顿心慌,到嘴边的怒骂瞬间就变成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区区两只羊就想换我”

  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立即觉得不妥,但又不好改口,干脆一跺脚,踩着轻功先他一步跑远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夕阳下,他徐徐走着,一边思考,一边窃喜。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机会的

  走了许久回到家中,两声悦耳的“咩咩”声让他心情大好。找到她正要跟她显摆一下,却见她已烧好了饭菜坐在桌边等他。

  “你的羊都比你聪明,唉”

  同情的眼神和惋惜的话语带给他莫名的异样感。吃完晚饭,他洗好碗筷,见她正坐在小树下看海月,便走到了她身边坐下。

  胳膊肘碰了碰她,何易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刚才的说的事”

  “羊都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她转过脸,亮晶晶的星眸盯着他,让他忍不住撇过脸去。

  “要不你再把它们赶走”

  云绰一口气没喘上来,被他呛得一阵猛咳,半晌之后才无语地看着他,回了句:“要不我再买一百只羊送给你,你给我五十个我”

  “我”

  “要不,我给你一张大渔网,你去海里再捞两个回来”

  “我”

  “唉,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傻。”他为自己辩驳道:“我只是想要你。”

  “你”

  她脸上一红,翻身跳起,踏着清风回到屋中,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日子过得飞快,云绰的伤一天天好起来,举手投足之间武林高手的风范屡屡让何易吃瘪。他本来以为她生气了,很快就会离开,但第二天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如故。

  见她这般反应,何易心中非常高兴,暗道这回真的是捞回来一只媳妇了。

  女孩子脸皮薄,总是要给她时间的嘛。

  一个月,从她被救回来算起到现在。云绰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白医师也说她痊愈了。但她还是每日呆在何易简陋的家里,又呆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里,她陪他做了许多事,洗衣做饭,放羊捕鱼。原本白皙的皮肤在太阳的曝晒下稍微黑了一分,但在他眼中,却更美了许多。

  仲夏夜里,何易第七十二次表明自己的心意,而后满怀期待看着她。

  “我要走了。”她靠在小树上,低垂眼帘。

  她的反应不同于以为的任何一次,没有生气,也没有羞涩,只有一片黯然。

  “走去哪”他急道。

  回答他的,只有五个字:“我是江湖人。”

  语罢,她纵身回了屋,如往常那般关上了门。

  何易追过去,想推门却推不开。他一阵敲打,喊道:“你开门,不要走好不好”

  里头没有半点回应。

  “不要走好么我习惯有你了”

  “要不然我跟你走,我有力气,我也可以习武,做江湖人”

  “不要走,不要走”

  屋里屋外,一扇门隔开。何易第一次知道,男人是可以流泪的。

  他守在门外,心想着只要她一开门,就抱住她,不要给她任何施展武功的机会绑住她,或者干脆锁住她总而言之,不能让她走

  但是人终究会疲惫,他前一天四更起床出海打渔,白天也没有休息过,等到第二天天亮,双眼依然布满血丝,整个人凄惨萎靡。

  木门吱呀打开,昏昏欲睡的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猛地将她抱住。

  “不许你走”

  将她压在桌上,死死压住她的双手双腿。

  “你干什么”云绰被他如此对待,惊慌失措。

  从她红红的眼圈里,他看到了希望。

  “别走,我要你做我媳妇儿,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何易扣住她,把嘴凑向她,开始索取。

  出奇的是,她只是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反抗,任由他粗暴蛮横。

  屋中喘息阵阵。

  天大亮时,一夜未睡,又疯狂发泄爱意的何易已经浑身乏力。她点了他的穴道,一件一件穿回自己最初带着剑痕刀口的白衣。

  何易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一点点远离自己。

  束好腰带,扎上头发,她走到床边,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伸手从床下取出藏了三个多月的宝剑,转身离开。

  “你还会回来吗”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云绰顿住脚步,好一会儿才回道:“有可能的话,自然就会回来的。”

  平淡的语气,就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看到了希望,但那希望却飘渺难捕。

  “我比较笨,你告诉我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如果会,告诉我是多久。多久我都能等。”

  她背对着何易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希望你不要是尾生。但如果你非要等,那就等我五百年吧。”

  语罢,她脚踏清风飘然而去。

  屋中芬芳犹在,但已不见伊人。

  葫芦岛还是葫芦岛,木屋也依旧是木屋。羊棚里的小羊已经长大,聪明的它们自己会回家,根本不需要绳索的牵绊。

  何易低落了好些天,再次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四更天吃碗昨夜的凉粥出海捕鱼,中午时分回来,把鱼送到观潮居,回家吃过午饭,去南麓山坡看看已经长大的两只羊,黄昏了便自己回来,翻一遍书,等寂寞黑夜来临,等下一个四更天。

  渔网经常会破,破了就要补,但无论补多少次,都再也捞不到人了。

  乌飞兔走,日月如梭,转眼已过一年。

  这一日,他正把新补好的渔网收到船上,医馆白姑娘忽然来找他了。

  “我要走了。”她说。

  何易愣了愣,旋即木然点头应了一声:“哦。”

  她嘴角带起一抹牵强笑意,说道:“现在你明白我给你那本盗跖的用意了么”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道:“她告诉了我意思,但知道归知道,我还是老样子。”

  就像书中所说那样,其实一切事情根本无需多讲,事情该怎样就怎样,说得多了,反而不好。不如顺其自然,由它来去。

  “那你就算明白了。”她还是牵强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也没意义了。我在这里呆了三年多,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现在我要回家了,你自己保重。”

  她转身离开,何易没有去送,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一幕幕一样。

  如果当年她不那么委婉,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但事已至此,尾生就是尾生,尾声就是尾声。

  夏天过去,秋草渐渐枯黄,花朵也早已谢得不见踪影。两只聪明的羊已经变成了两只聪明的大羊,和两只机灵的小羊。而岛东边那姓何的渔夫,却依然还是一个人。

  秋天也走过了一半,气温渐渐变凉。

  何易独坐在树下遥看海月,那又大又圆的月亮,照得夜色一片驳白。

  中秋了,这一天应该吃月饼,与家人在一起赏月。

  四只羊就在他旁边不远处,一声声“咩咩”声就像在嘲笑他的孤独一般。

  忽然,海月之间多出了一个黑点。一艘小船由远及近,直至停靠在他每日捕鱼归来停船的地方。

  他呆呆看着船上跳下来的那个人,忽然有热流涌出眼眶。

  噗通一声。他看见一口宝剑被扔进了大海。

  “我回来了。”她在低处,抬头冲他笑着。

  借着月光,可见她的脸上比去年夏天分别的时候多了一道疤痕。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五百年。想她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终于熬过去了。

  何易跳了下去,将她拥个满怀,颤声激动道:“谢谢你,没有让我做尾生。”

  中秋节,团圆夜,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第一次写短篇,写砸了别打我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