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话事人 > 第三百章 想好了再回答

  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三百章想好了再回答听到林大官人最新的官方身份,赵大武纳头便拜,口中道:“领运副千户赵大武参见林长官!”

  林泰来明白,看来赵大武升过了,从百户变副千户。

  而且听“领运”这个差遣名字就知道,确实是自己这督运指挥佥事正经的下属。

  附近在场的苏州漕军也纷纷凑了过来,一起跪拜,差不多有百十人左右。

  林大官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本官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先为尔等出了这口气。”

  说完了后,就一边活动胳膊,一边急不可待的朝着不远处的仓间走去。

  “林长官慢着!别冲动!”赵大武急忙上前叫道。

  林大官人不耐烦的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直接上司,赵大武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有话好好说,真不能动手。”

  今天在水次仓为了交粮问题打人,那就是挑衅既有规则,以后苏州漕军来交粮时就更难受了。

  本来应该是一个互相拉扯的过程,如果打人性质就变了。

  林大官人仍然不听劝,不为所动的说:“没话说闭嘴吧。”

  情急之下,赵大武又说:“林长官三思!如果在朝廷户部直属的水次仓肇事,你这来之不易的官职,很可能就要没了!”

  就等这句呢!林大官人看了看周围,豪气干云的大声说:

  “为了给漕军兄弟出气,区区一个官职算什么!”

  随即甩开了赵大武,带着随从大步向仓间方向走去。

  附近苏州漕军听到林大官人的话,顿时铭感五内,有人奋臂高呼:“林指挥为我等出头,我等也不能坐视林指挥涉险!”

  军心如此,赵大武无可奈何,赶紧带着人追上去。

  林大官人却又忽然回头喝道:“我有功名官身护体,尔等就不要跟上来了,以免被治罪!

  赵大武听军令!你带领所有在场漕军原地不动!”

  连军令两个字都喊出来了,赵大武就只好原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赵大武就听到从仓间围墙后面传来了呼喝声音。不用想,肯定是林长官又搞突然袭击了。

  林大官人屡屡以少破多,除了勇武因素,经常在对方意料之外先手突袭也是重要原因。

  不多时,就看到林大官人一手提着一个书吏,其他随从也拖着两个书吏,从仓间围墙后走了出来。

  还有不少负责守卫水次仓的仓兵半包围跟着林大官人一行,不过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赵大武痛苦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下可难以善后了!

  林泰来走了回来,晃了晃手里两个书吏,对赵大武示意说:“哪个是刁难伱们的仓吏?”

  赵大武十分心累,不想说话,但有另外一个漕军叫道:“是林长官右手这个人!”

  林泰来闻言,就喝令随从,将右手提着的仓吏绑在树上。

  然后指着这仓吏斥道:“朝廷用你们管理水次仓储粮,是为了方便漕粮中转,并不是让你们借机刁难盘剥漕军兄弟来的!

  今日你犯在我林泰来手里,焉能饶你!我林泰来代表天理人心惩戒你!”

  随即林大官人又折下河边柳条,充当鞭子,狠狠的抽打起来。

  那仓吏本来正在装死,遭到柳条抽打后,又疼得大叫起来。

  周边漕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大声喝彩起来,这新上任的长官真有几分“义薄云天”和“替天行道”的派头,绝对值得追随。

  只有赵大武默默无声,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全场最冷静的人。

  这时候,又有数十名仓兵出现,还簇拥着一个脸色难看、气急败坏的正六品官员。

  赵大武最先看到,赶紧对林泰来喊了一声:“彭仓官来了!”

  一般在仓、库、场、局包括税关等地方,都设有大使作为主官,品级不过是九品。

  但是在一些极为重要的地方,往往由户部直辖,以户部官员名义兼任大使。比如浒墅关的王之都,就是以户部主事官职兼任税关大使。

  位于漕运枢纽的扬州水次仓也是同样情况,一样是由户部主事官职来兼任水次仓大使。

  所以这位彭仓官不是九品小官,也不是地方官,而是本职正六品户部官员,身份比一般州县地方官都要尊贵。

  毕竟在大明官场中,有内重外轻的传统,京官比地方官品格要高,户部官员就算被派了外差那也算京官。

  这也是先前赵大武不敢造次,还想拦着林大官人动手的原因之一。

  怒气冲冲的彭仓官走到林泰来面前,厉声斥道:“尔不过一漕军头领,安敢对仓吏动用私刑!”

  说实话,林大官人这个行为确实有点犯规了。

  按照官场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想收拾其他官署的人,要先与对方上司打个招呼并经过同意。

  林泰来反问道:“如今有仓吏勒索漕军之事,本官要为漕军讨公道,那么彭仓使你怎么看?提醒你,想好了再回答!”

  彭仓官答道:“水次仓自有章法,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指点!”

  林大官人“呵呵”一笑,重新举起柳条鞭,当着彭仓官的面继续抽打那名绑在树上的仓吏。

  嘴里还在反复念叨着:“一个守着漕仓的垃圾,给脸不要脸,让你不识好歹!让你不识好歹!”

  也不知道林大官人念叨的是谁,彭仓官气得面皮发红,他自从以户部官职派外差以来,就没在地方受过这种对待!

  彭仓官又上前一步,怒喝道:“本官命你住手!”

  林大官人似乎被吓得手头一抖,柳条鞭斜斜的甩歪了,直接劈头盖脸的抽在了彭仓官的头上。

  顿时众人就看到,彭仓官的官帽直接被柳条抽飞了,额头上也留下了一道痕迹。

  彭仓官整个脸型都变得扭曲了,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气得。

  区区一个四品武官,胆敢对尊贵的户部文官动手,还进行这样羞辱,简直反了天了!

  林大官人忙不迭的连连道歉:“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一时手滑了!请彭仓使多多见谅!”

  这时候,又从水次仓里涌出大量仓兵,数目约在二百左右,最重要的是还有若干手持弓弩的军兵。

  像水次仓这种重要地方,肯定驻扎有仓兵守卫,接受仓官指挥。

  扬州水次仓的仓兵都是就近从扬州卫、高邮卫调拨而来的。

  彭仓官缓缓的退后,对仓兵下令说:“全部围住!”

  赵大武叹口气,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而那些一直不嫌事大、为林大官人叫好的苏州漕军终于意识到,好像玩过火了?莫非自己刚才陷于狂热而无脑盲从了?

  随后头发散乱的彭仓官对林大官人咬牙切齿的说:

  “林泰来!你胆敢在水次仓作乱,搅乱漕运,罪不可赦!本官今日饶不得你!”

  林大官人忽然扭过头,对赵大武问道:“事已至此,你看如何是好?”

  赵大武无奈的嘀咕说:“我为申生束手就擒扛罪名,你做重耳杀出去找救星。”

  毕竟林大官人在上层有点关系,还有找人平事的希望。

  而且依照大明制度,处罚武官必须要经过皇帝钦准,除非有“便宜行事”特权。

  所以赵大武知道自己就算被抓了,暂时也不会吃太大苦头,先耗时间再说。

  “没志气的东西!”林大官人骂了一句,然后就不理赵大武了。

  随即又对彭仓官说:“别急别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瞧瞧!”

  此时左护法张文赶紧从皮囊里掏出一件东西,用两层硬木板夹着,外面包裹着绫布,还盖上了印。

  熟悉官场的一看便知,这是一封重要公文的形制。

  林大官人指着公文说:“我这次从京师南下,户部让我捎带一道命令送到扬州水次仓,彭仓使亲自打开看看吧,免得误了大事。”

  彭仓官惊疑不定,他也知道林泰来绝对不敢伪造公文,便接了过来,检查完后拆开阅览。

  公文内容很简单,概括说就是,为了减少漕粮入仓过程的摩擦,扬州水次仓的仓兵全部从苏州卫调拨,扬州水次仓的书吏全部从苏州府征用。

  换句话说,扬州水次仓的仓兵要全部换成苏州卫的人,仓吏也要全部换成苏州人。

  怒从心头起,彭仓官恶狠狠的把公文摔在了地上!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想出的套路?

  如果全部仓兵和仓吏都换成了苏州人,那自己这个仓官岂不就有被架空的可能性?

  彭仓官还在琢磨的时候,林大官人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说:

  “彭仓使!现在你只有两条道路可以走,第一是接受朝廷命令;第二是抗命造反!”

  彭仓官感觉心肺都要气炸了,当了十多年官,从未像今天这样憋屈过,凭什么自己要受这种委屈!

  忽然又记起,林泰来刚才说过一句“想好了再回答”。难道就因为自己刚才表态表错了吗!

  林泰来环顾左右,高声道:“本官苏州卫督运指挥佥事林泰来,经朝廷许可,从今日起,开始安排扬州水次仓防务!”

  然后喝道:“赵大武!命你暂为扬州水次仓备御!”

  赵大武傻愣愣的忘了回应,还在懵逼中什么情况这是?

  林泰来拍了赵大武一巴掌,让他醒过神来,继续吩咐道:

  “你先带着愿意暂留的漕军兄弟,熟悉水次仓情况,然后等我回了苏州,再派兵来全面换防。”

  赵大武在晕晕乎乎中,接受了命令。

  周围的苏州卫漕军一起不停的高呼:“林指挥威武!”

  林大官人在苏州卫漕军中的声望,在上次让运盐之利的基础上,今天估计直接刷满了。

  林泰来暗自点点头,也不枉自己折腾这半天了。

  左右护法张家兄弟这才明白,坐馆说把扬州水次仓变成基地是什么意思了。

  水次仓仓兵的员额数百人,如果都是苏州派过来的,那岂不就相当于坐馆在扬州坐拥数百打手?

  林大官人对随从们吩咐道:“这次不欲在扬州久待,现在办完事了,立刻出发,继续南下回苏州!”

  此刻赵大武已经恢复了神智,还想挽留林长官多留一两日。不过没有成功,只能目送林长官上船走人。

  这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狂风般的上司啊,完全不给人反应时间。

  刚送走林长官,新鲜出炉的代理水次仓备御副千户赵大武就看到,扬州著名盐商汪员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慢了!还是慢了一步!”汪员外打听了情况后,懊恼的说。

  从瓜洲渡口过了大江,林大官人就回到了阔别数月的江南。

  于是林大官人就不再低调,仪仗官牌什么的,统统在座船上打了出来。

  三艘座船组成了一个小船队,最醒目的第一对官牌就在前导船的船头上。

  一面上写着“天下第一”,另一面写着“国士无双”。

  第二对官牌上,分别写着“三元武魁”和“钦点状元”。

  第三对官牌上,则是“督运苏粮”和“署理佥事”。

  官牌就是这样浮夸的,气势必须拿捏出来,生平的成就必须要吹出来,不然打出来怎么唬人?

  渡过江后,数日后便抵达苏州,高长江到苏州和常州的交界处迎接。

  上了船后,高长江主动禀报道:“枫桥那边的欢迎典礼都准备好了,绝对盛大,配得上坐馆的身份!”

  林大官人淡淡的说:“典礼都是小事,但我在离开苏州之前,交给你的考验,可曾完成了?”

  高长江疑惑的说:“坐馆给的考验实在太多了,这次说的又是哪个?”

  林大官人提醒说:“就是城南那里,被僧人占据的那处地方。我说过,回归之前必须搞定。”

  “原来说的是沧浪亭!”高长江恍然大悟,“已经拿下了!”

  然后汇报说:“那些僧人果然如同坐馆所猜测的,平时经常放债。

  我们找到一个受其害的苦主,他以房产抵押找僧人借债,后来还不上债,想用房产抵债。

  但僧人仍然贪心不足,假装不接受房产,恶意压低房价。

  这苦主走投无路,我们就好心把事情接手了,闹到衙门后运作一番,把本就属于公地的沧浪亭从僧人手里剥离了出来。”

  林大官人点了点头,难得称赞高长江一句:“做事有长进了!”

  然后又道:“现在就以沧浪亭为基础,施工兴建林府吧,明年夏季之前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