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曦晨的身子往前倾了许多。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人。
胸前带着红色徽章那人没有急着往下说去，而是先仰了脸看向了曦晨。
曦晨分明看见那人用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给她遥遥送来一个微笑。
那笑容里的温暖，如此的令人安心，令人……熟悉。
是他！
曦晨双手握住扶手，差一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可是就在最后那一刹那，她还是强迫自己坐在椅子里，没有挪动分毫。
那人轻轻一瞥便又转回了头，复又对不远处那位亮了蓝色牌的人说道：“但是呢，先生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大家对于所设之注多有异议，那么我们自然也要重新考虑……”
“考虑重新计数重新设注？”
“不，重新考虑对所设之注的准确表达。”
蓝色幽光映在面罩上，颇有些狰狞的怖状：“你什么意思？”
略显势单力薄的红色光芒随着那人的动作微微晃动：“在我看来，我们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大的分歧，并不是因为所设之注太过分，而是因为领头人稍有表述不清。”
“是吗？”蓝色胸牌怀疑道，“那你说，准确表达应该是什么？”
苏任平和青岚对视一眼，都替那位站出来的红色胸牌为难。曦晨说的是“户籍”，指向明确，清清楚楚的，在场的谁没听到？这还能怎么表述？
红色胸牌那人却不慌不忙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埃比泽姆的精英，大约没有人不知道，‘户籍’在我们埃比泽姆所占的地位吧？”
“废话，只要是个埃比泽姆人，谁不知道户籍关系着居住生活教育等等各方面的权益，全赖户籍才能让我们全国阶层明晰，各司其职……”蓝色胸牌不屑道，“都知道的事儿，没必要废话吧？”
“的确，我说这么多，您嫌烦了吧？”红色胸牌那人的声音一听就是笑眯眯的，“所以我们的红色领头人才会言简意赅。领头人只是不想浪费大家时间罢了。”
红色胸牌微一停顿，又微笑道：“没想到说的太过简略，让大家误解了。”
“是，是这样吗？”被他这么一说，蓝色胸牌那人也有些拿不准了。
“是，的确如此。”曦晨朗声道。
宗主瞅瞅曦晨，道：“那么，敢问领头人，您原本完整的表述是什么？”
“是教育。”曦晨始终望着看台中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那人，语声坚定，却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即使是她自己都未必能察觉的到的温柔，“我真正想要设下的注，是教育。”
“教育和户籍有什么关系？”宗主在面具下皱起了眉头，“我们埃比泽姆人享受最公平的教育机会，不论是何身份，均可接受最基本的教育。你将教育与户籍关联起来，完全说不通。我不知道你下这一注有何意义？”
宗主十分怀疑所谓的“教育”是曦晨临时想出来的。
曦晨却不慌不忙道：“正如您之所言，我们埃比泽姆人所拥有的教育公平，只在于基本的教育。”
宗主马上答道：“最基本的教育足以满足大多数人的需要。”
“这话也不错。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即使是少数人的需求，是不是也不应该被忽视呢？”曦晨说道。
“我们不可能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宗主沉声道，“我们只是力量有限的人，不是有求必应的神。”
曦晨笑笑，道：“即使在有限的力量之内，也是可以做出些改变的。不如，就让我们先从教育这一块试试水？最起码，让那些拥有杰出能力的人，在渴望上大学的时候，不会让户籍成为他们的拦路虎。”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宗主若还是不同意，那便会成了理亏的一方。因此，在曦晨说完这番话，宗主陷入了沉默。
等待多时的主持人见缝插针问道：“那……我们继续进行下一道程序？”
宗主点了点头，道：“继续。”
主持人忙道：“那么，请蓝色领头人派遣役使。”
“蟋蟀。”宗主答道。
“请红色领头人……”
“蜈蚣。”曦晨答道。
听说过斗蟋蟀的，没听说过蟋蟀和蜈蚣斗的，少见多怪的苏任平不由抻长了脖子，往舞台上张望着：“蟋蟀跟蜈蚣斗……这简直没悬念啊！”
“未必。”青岚道，“你别忘了，它们可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役使啊！谁输谁赢，可还说不定呢。”
他虽然在跟苏任平说话，目光却一直在看台中间逡巡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舞台上，侍立在旁已久的两位侍者走上前去，将手中葫芦放到了方桌上。主持人仔细辨认了片刻，方在两只葫芦上各自贴上了一枚贴纸，一红一蓝。原来蟋蟀和蜈蚣是早已准备好的，至于哪一方选择哪一个，则是根据现场投票现场决定的。
接下来，主持人却并未马上从葫芦里请出蟋蟀蜈蚣，而是变戏法似的，从袍袖里拿出一只小镜子，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扁圆的陶盆之前，让镜面对着陶盆，并且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角度方向。
“看什么呢？”这会儿舞台上还没有完全布置好，苏任平便顺着青岚的目光，也跟着扭头张望着。
“刚才出头维护红色领头人的那个人呢？”青岚寻觅着，“我总觉得那人好像不一般。”
苏任平点点头：“如果不是那人，估计这会儿还僵着呢。哎，你说这人会不会是红色领头人安排好的？”
“看样子不像。”青岚看了一圈仍是没能找到那人，只得悻悻回转了身，看向了舞台，“但是那人说话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你也有这种感觉？”苏任平眼睛一亮，“我还以为只是我自己的错觉呢……你说他会是谁呢？”
“我一时还没有什么头绪……”青岚摇摇头。
他们说话间，斗一场侧边隐蔽的暗门开了又阖，之前清理舞台的那两名清洁工又悄然走进来，重新隐入了黑影之中。
他们到底在哪儿藏着？
苏任平正欲分辨清洁工的位置，却听看台中响起了一片兴奋赞叹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发现舞台上悬起的巨大幕布上，清晰地映出了两只虫子的巨大身影。
原来，红蓝葫芦里的役使，已经被倒入了陶盆之中。
斗一第二局，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