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平定定看着姚朱安。
姚朱安仍旧是目视前方，笑嘻嘻道：“别自作多情啊，我只是心疼我的小伙计积苏罢了。”
苏任平撇撇嘴，扭回了头：“你才少自作多情呢，积苏明明是我店里的伙计。”
“肃静！”治安官明显是冲着他们俩的方向又吼了一嗓子。
两人赶紧闭嘴。就听第二声钟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第三声。
在绵长的余韵里，只听晴方的声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骤然放大了数倍，仿佛青云之巅飞来一只白鹤：
“以携凛冬，珍重春风！”
“苍天无私，厚土实廪！”
接在晴方声音后面的，是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正如他声音里所讲述的，像是苍天大地般的沉稳。
是宗主的声音。
埃比泽姆之国所有的祭祀仪礼都需要由宗主来主持，想必冬日祭也不例外。尽管冬日祭的主持人是晴方，但是这种严肃的祭祀仪式，总得有个老将压压阵脚吧。
所以苏任平听见宗主的声音出现在晴方后面，并不意外。
可他身边的姚朱安却“咦”了一声，充满了疑惑：“宗主怎么会来？”
苏任平纳闷看着他：“宗主不该来吗？”
进入到“同祈赐福”这个阶段，在场的人们全都在跟着广场内的声音引领，而大声跟读，似乎声音越大，就越能为自己祈求更多的福气。
所以这会儿根本没人在意有没有人说小话。
姚朱安歪了头，在苏任平耳畔说道：“按照往年的冬日祭规程，唤醒广场这边的主持人在祭祀完成、并引领大家同祈赐福之后，则要步行去往宗庙复命，也就是汇报祭祀情况给宗主。所以宗主并不亲临冬日祭现场，而是在宗庙等待主持人复命后，在宗庙再举行一个小型的收尾仪式，才算将冬日祭完成……宗主今年是动了什么心思，竟然会离开宗庙来现场？”
姚朱安的疑问也是大部分人的疑问。苏任平瞥见周围人的脸上大都现出了或多或少不解的神色。
“是不是因为晴方没经验，宗主需要亲临现场，给她撑场子？”苏任平问道。
姚朱安摇摇头：“我觉得不至于。”
的确，晴方在冬日祭之前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训练的，实地排练也做过了三五次，认真之至，绝不会给人“不靠谱”的印象。
而且，宗主又是极为看重祖制、重视仪礼规程的人，以他这般严肃的性子，即便再不放心晴方没经验，也不会随便就破了冬日祭的规程啊。
会有什么事儿，能让宗主破天荒的自己破了规矩呢？
无论是苏任平还是姚朱安都想不通这一点。
也许，在进入唤醒广场后才会找到一些线索吧。
在同祈赐福之后，唤醒广场内又回归了寂静。想来，应该是本该在宗庙完成的收尾仪式，正在进行中。
可是广场外则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在治安官的指挥下，买了票准备进广场去看庆典表演的人群排成了两条长长的队伍，等待下一刻的开门。
苏任平正要随着姚朱安排队，却被恪尽职守的治安官一下子揪了出来：“卖货的去旁边等一会儿，观众如常完毕后，你们才能进入。”
姚朱安对他挥挥手：“回见了您呐，卖货的！”
好在没有等太久，“卖货的”便也放行进入了。
卡娜女士是头一次来唤醒广场，站在广场看台间的过道上，她环顾四周，不由长大了嘴巴：“好大啊……这么多人……”
苏任平分辨了一下方向，对卡娜女士道：“姨妈，您就在看台北部售卖吧，我去南边看台，咱们两个分头卖货更有效率。”
“好，好……”卡娜女士随口应着，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的包厢：“那是……那是咱们的国王陛下？”
北部看台中间的包厢里，正是准备观礼的曦晨。同在那一个包厢的还有宗相大人，这次大表演的总指挥贺兰潇，以及结束仪礼刚刚走进来的宗主和晴方。
旁边一个包厢里，则坐满了连山景等王公大臣们。
苏任平收回目光，嘱咐了卡娜女士几句，便背着筐子往南边走去。他这一路上时不时就会被人拦下来购买桃林野餐，等他远离了卡娜女士，走进南部看台中间的时候，一筐桃林野餐已经卖去了一半。
不愁生意的苏老板没有像其他商贩一样穿行在座位之间叫卖，而是看似悠闲地趴在看台边儿的栏杆上，往广场里望去。
庆典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是宛如团体操一般的大型方阵表演，所有受招募的演员们都要参与，此刻正面向北方排好了队，等待奏乐。
苏任平在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积苏。
好些日子没见，少年似乎长高了些，却也瘦了许多，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般的显眼。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感应似的，积苏微微侧过脸，正对上苏任平的目光。
苏任平看见少年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便挪开了目光，重新站端正了，目不斜视。
“卖货的，看什么呢？”
苏任平扭头一看，是一位巡场的治安官。
治安官目光语气均是不善：“陛下开恩，才叫你们这么卖货的免票进场，可你得搞清楚，你是进来卖货的，不是为了蹭票进来看表演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苏任平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好冤：“我也是买了票的……”
“有座儿吗？”
“没……”
看治安官的眼神，苏任平感觉自己还不如不说自己有票。
治安官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小贩儿越来越怀疑，一把扯住苏任平的背带：“例行检查！筐里都是什么？”
“哎，哎，你动作轻点儿！”苏任平有些着急地扯回了背带，努力让自己的背筐稳下来不至于乱晃。
虽然说这次在广场卖小吃实属幌子，但筐子里的那些桃林野餐也是自己真材实料连夜做出来的，薯片又那么薄那么脆，弄坏了且不是要赔本？
可是，他不拉扯还好，这一拉扯，让治安官的怀疑直接翻倍：“你心虚什么？等等，你这筐里不会藏着武器吧？”
苏任平没好气道：“进门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检查过一次了！我的桃林野餐已经被你们弄碎了好几只！还要查，再查来查去的，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治安官还没遇到过这么嚣张的小贩，当下便怒从心头起，抄起治安棍就要往苏任平脑袋上抡。
恰在此时，广场上空宏大的音乐声响起：第一场表演开始了。
就在音乐声、人群欢呼声，和治安官的怒叱声的热闹里，苏任平忽然听见一个沉稳冷寂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
“苏任平老板，是吗？你的小吃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