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南宋风烟路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残忍,终是亲情

  下得山来的那天清晨,huā果山的奇huā异葩、姹紫嫣红全留在了身后,现在越风和凤箫yin的眼前,是一条狭长的湖上小堤,中分岛湖,堤左水静,堤右通海,堤上遍植杨柳,chun日里绿得天然。

  越风向身后远望,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和yin儿两个人。而yin儿,带着繁复的心情看群山巍峨,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

  转头看越风,他好像怔住了。yin儿不由得也一怔,顺着他的眼神往前面看堤的对岸,缓步过来两个身影,可是他们见到越风和凤箫yin两人的时候,也一样停在了另一侧。

  这一边是yin儿和越风。而那一边,理所当然的是沈絮如和越野。

  越风冷冷地笑:“真巧。”

  yin儿心里一阵疼。

  越野何尝不是

  越风装不在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眼看着要和越风擦身而过,越野忽然闭上眼,小声问:“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越风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头也不回。

  越野转过身去,狠狠地把越风拉回头,随手就抽出刀来,他动作太快,岂止yin儿吃惊,连沈絮如也无法劝阻

  yin儿大喊一声:“不要”越风没有躲闪,听见响亮的打击声,但这刀背抽打的不是越风,是越野自己

  越野眼中尽是泪光:“我这一刀是赎罪,爹娘去世的那一年,我已经十六岁,已经有了功名有了事业,为什么我不将弟弟留在身边,而让他远赴海外、遭人诬陷我不配做一个哥哥”yin儿不禁愣住了,她从越野的身上看见了做哥哥应该有的气概,胜南还很欠缺的气概

  越风被他震痛,心底的创伤开始滴血。

  越野话音刚落,抡起刀来立刻给了越风一击,他打得很重,yin儿可以清楚看见越风脸上的痛苦,却听得越野大声道:“我这一刀是绝望,我想不到我的亲生弟弟,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我怎么对得起爹娘”

  凤箫yin看他说得动情,不免有些动容,回过头来扶住越风,忽然自己的手一颤,一丝冰凉的水迹从她手背划落,yin儿大惊,大惊之下还带着欣喜,抬头看越风,对,这是他的泪水啊,没错,是眼泪,是他越风痛恨的、十几年都从来没有落过、无论悲伤或者凄凉都没有寄托的、只要是人都应该有的眼泪,一个弟弟的眼泪越风死死地瞪着越野,泪水不可抑制,眼神里却是浓郁的亲情:“我好希望有一天能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打”

  他这句话出口,yin儿仿佛看见了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男孩,他在每天夜里,多希望自己身上的伤口是被自己亲人打的,而不是那一群趋炎附势的垃圾原来他不流泪,是因为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没有亲人的安抚,没有亲人的依靠,没有亲人的音讯,甚至,磨灭了亲人少得可怜的记忆

  越野在那一刹那也泪流,他摔下手里的刀,一把握住越风的手:“风儿和我回去,哥哥会帮你哥哥相信你”

  越风狠心地摇头:“不,我不回去,回去了还是一样我不回去”他尽力地缩回手来,可是缩不回来。

  越野泣道:“风儿让爹娘安心啊”

  凤箫yin的眼光和沈絮如相接,两人均微微一笑。

  冬天,说过去,早就过去了

  

  也是这日的清晨,云烟坐在船上,闷得无聊,便求叶大妹子替她划船在近处绕上一圈,叶大妹子应允了,笨手笨脚地划了不远,就遇到海的另一边漂流而来的另一只船,云烟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

  两船交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紧张的缘由,映入眼帘的人是沈延,他原本低头沉思着什么,恰在这当儿心灵感应一样转头看见云烟,虽然无法避免某些尴尬,云烟还是微微一笑,先打开话匣子问沈延:“沈大哥也来了苍梧”

  沈延点点头:“建康那边果然不出所料对胜南开始通缉。怎么样你们过得还好吧你身体可好”

  云烟笑而一一回答:“对了,你的小师妹盟主也在这里。”

  沈延一愣:“yin儿她和胜南在一起吗”

  云烟摇摇头:“她和越风在一起。”

  “越风歹徒越风”沈延一怔。

  沈延自是不知道,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歹徒的。

  回到船中去,沈延略知了近期苍梧山的事情,然后想问什么,却yu言又止,云烟看出他关心父亲沈清,小声说:“你爹近来情况还不错”

  “他们全因我而败落,希望这件事会帮他们的声誉缓和缓和。”沈延叹了口气,“我想去山那边走走,如果胜南回来,你告诉他我来了”

  “你一个人吗万一路了怎么办”云烟急道,“他们说山上很危险。”

  “没事,我有勇有谋。”沈延一笑,独自一人出帘而去。

  

  天命难违的凑巧。

  当沈延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沈默,也正在密林里浑身是伤、步履蹒跚地往前走,沈延刚刚抵达那丛林后面,沈默已经开始说话,也就是说,如果沈延早来一步,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沈默的声音贯彻心扉:“完颜兄,越风两兄弟要回逐月山庄去。”

  “你确定”

  “对,后山那边我看见他们和好,他们过一两天就会启程。完颜兄,怎么办”

  “怎么办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吗司马黛蓝要杀你,你爹冒着名誉扫地的危险把你救出来,你怎么可能还忠于我们大金”

  “完颜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要结束在宋国躲下去的生活,完颜兄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啊”

  “好啊,我就指给你一条明路”

  沈延想不到这个“完颜兄”接下来竟然是要取沈默性命,他哪里清楚,他们金国死士对命视如尘埃,沈默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也就再没有活着的价值

  沈默惨叫的声音划破长空,血sè染红了苍梧山。

  沈延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惨死野间,却无能为力,痛楚袭上心头,和所有如烟似雾的往日情

  他不忍去看沈默的尸体,他扼住喉咙,不愿意哭。

  那凶手在杀人之后骤即无影踪,沈延没有想去追,也没有力气去追死者,是一个曾和他一起长大的亲人,也是洞庭沈家惟一一个他还想念过的兄弟

  沈默xiong口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多像多年前他们嬉戏的时候,为了保护弟弟,沈默的头被石头砸伤,那时候,血就是这样,流淌到沈延的指缝里,可是那时候,沈默还笑着安慰沈延的泪为什么他却变成了金人的走狗

  沈延无力抱起他,想呼唤他,可是“哥”这个字眼好是陌生,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启齿,只能够无言地接受他温度的流逝

  正紧紧抱着沈默的尸身,忽然一阵脚步声传至耳中,沈延知道,一定又是金人来了痛苦、愤恨bi迫沈延攥紧了拳,拼上了全力开始防备

  背后是凌厉的一阵风。

  沈延满面泪水,一掌拼上去,手掌却立刻被刺麻木,他陡然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许多年的脸,他万万想不到初至苍梧山就竟然逃不开这一次血拼那不是金人,那是他的父亲,沈清

  沈清此刻瞪大了眼睛,满脸仇恨和愤怒:“你这无耻jiān细,敢杀我儿”

  尾随而至的沈千寻一把抱住沈默:“二哥二哥”

  沈延冷冷地笑,他第一个到场,就成了杀沈默的凶手,他杀死了对手口中的“我儿”,他却百口莫辩,他该说什么,说我其实也是你沈清的儿子

  沈千寻大怒:“爹,杀了他为二哥报仇雪恨”

  沈清强忍丧子之痛,浑厚的内功如强风骤雨排山倒海般压向沈延单薄的身体,沈延在惘和崩溃的一瞬间惊醒,大吼一声用尽力气与沈清相抗再断开手掌,双方各自退开数步,这场内力的较量瞬即以“yu石俱焚”而告终。沈清冷笑着,抹掉嘴角的鲜血:“纪景、陈俊的后人,也投降了金国”

  沈延一阵钻心的疼痛,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哼,你沈清的后人,不照样投降金国”

  “还我儿子命来”沈清大怒,抽出刀来,即刻砍向沈延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他们对不起沈延,为什么还由他们来向沈延复仇

  沈延不躲也不让,对,他要报复他沈清,他要告诉沈清这么多年来他沈延的命贱至此,在误会和倔强的双重驱使下,他没有动弹,任沈清的刀挥来:这就是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不,他只是沈门三杰的父亲不是我的

  刀光将沈延的身体笼罩,随之丧失的还有知觉,还有他最后的亲情

  蓦地斜路里冲出一把长刀来,将沈清的刀即刻击偏,但来得太迟,没有阻止刀chā进沈延的身体。

  沈清那一刹那被震得心脏一阵痉挛,转过脸来,那个阻拦自己的人竟然是林阡。

  胜南挡下这致命一击,即刻去扶起沈延:“沈兄,醒醒”云烟亦帮忙替沈延止血,看沈延陷入昏,显然受伤不轻,有些担忧地唤他:“沈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还手呢”

  看沈清一脸疑huo,胜南解释道:“沈大侠,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沈大哥是在下的朋友,他人品怎样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杀了令郎”

  沈清冷冷地说:“可是我赶到的时候,我儿子已经死了”

  云烟愠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一个儿子死了,就要杀另一个儿子陪葬”

  宛如晴天霹雳打在沈清xiong口:“你,你说什么”

  “沈延他是”胜南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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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他沈清竟然丧失心智,用夺命的刀、出毕生的力、怀空前的恨去杀一个他最不该杀的人那个人,其实才该夺自己的命、赌毕生的力、发泄空前的恨啊

  思绪开始残破沈宣如的话回dàng在耳畔,总是太迟:“爹,延儿是江西八怪之中的穿山甲永遇乐。”江西八怪,是啊,纪景的徒弟不就是江西三清山的八怪

  这毕生最大伤口,最荒唐的笑话,被天意折磨扯裂到永远都无法去修补

  沈清泪眼朦胧地回忆起那个最可爱最聪明的小儿子,时间还定格在他五岁以前,白白胖胖、招人喜欢的模样,可是眼前的沈延,却明显的瘦小体弱,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刀沾了一个世界的鲜血,这是怎样的罪孽啊

  “难怪,他刚才一脸慌张,又不辩解”沈千寻轻声叹。

  骨rou连心,为何却如此煎熬、挣扎、疼痛、又悔恨

  亲情,断断续续地充斥在脑海里,却始终无法连贯,毕竟,断了将近二十年,这一刀,是对沈清最最无情的惩罚心,刹那间空空dàngdàng,他沈清,一日之内其实就承受了两次的“丧子之痛”沈默死了,沈延他也无法挽回十几年前,他失去沈延的时候,其实就明白,有些生命被遗忘了,真的就再也找不回

  他沙哑着声音:“孩子,爹对不起你”他跪倒在沈延的身旁,老泪纵横。

  天,依然yin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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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风一步步往张府那艘巨船上走去,虽然看见了虎视眈眈,虽然看见了不怀好意,但他的脚步却越走越坚定,因为他有了亲人,那是任何不信任都不能击溃的血脉相连

  张cháo哼了一声:“越风,你总算知罪了”

  “我没有罪。”越风轻蔑地笑,“我回来不是为了做替罪羔羊。”

  孟流年正sè说:“师父,我们逐月山庄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咱们回山庄去,好好地调查。”流年给人一种一言九鼎的感觉,这一点就连慕容荆棘都不敢多言,张cháo虽有不满,却不能流lu出来:“好吧,大伙儿先一并回山庄去”

  yin儿释怀,悄悄和金陵竖起大拇指,赞扬她的纵敌。

  金陵却略带担忧地看了凤箫yin一眼,yu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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