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耀眼的你 > 第20章

  莫宗清,莫纵情。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时刻警醒主人的看护,这名字好似响起一次,莫宗清就被提醒一次他不该距离感情太近,应当走远一些,再远一些。

  才不过小半天的时间,清晨在医院醒来时,许蜜得知伤者无碍,和他说“下午见”之后,当天下午,人去楼空。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陌生男人正指挥人搬琴进去,一架黑色钢琴,不是莫宗清专属的白色钢琴,突然间连黑色这个颜色都变得刺眼而冷漠。

  男人说:“你是学生家长吗?很抱歉地通知你,莫老师有急事回了老家,未来时间里由我继续给您孩子讲课,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杨,是莫老师的师兄,因为孩子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莫老师未上完的课我给你退学费,如果想要继续学习的话,我未来一周会给孩子免费上课,您可以再选择是否……”

  “对不起。”许蜜优雅地撩了撩出门前新卷出的卷发,微笑道:“我走错了。”

  她昂首挺胸,她面带微笑,走出莫宗清的琴室后,上车,起火,离开。

  一阵疾风似的离开。

  一脚油门踩到底,像在冲出她曾在心底给莫宗清圈出的一地城池,她都不知道这块地的面积有多广,就是凶狠地向外冲。

  这块地她找不到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冲出去,她就孤注一掷地横冲直撞,撞到城墙,她头破血流,她泥足深陷,再继续转个弯,奋力爬起,毫不犹豫地再继续硬闯硬冲,最后落了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然后逢人就说:“没事儿,我命硬,再大地也圈不住我的决心和冲劲么,还不是走出来了?而且你说那块地本来就不适合人居住,没必要跟自己死磕对不对,走,去血拼。”

  许蜜这位战士,似乎总是能置之身外地做一名战地医生,首当其冲地先将自己治好。

  “哎?陈医生今天又不上班了?”许蜜见到穿着黑色羽绒服顶着满脑袋雪花的陈诺走进来,忙从吧台后出来迎上去,踮脚拍他脑袋上的雪,“这么大的雪你还出来逛街吃饭?你是有多闲啊?”

  陈诺跟许蜜好像成了战友,因为有共同的一位做逃兵的战友,而变得惺惺相惜,虽然相处不多,但熟络得跟老朋友似的。

  陈诺脱下羽绒服扔她怀里,“六分熟黑椒牛排,蔬菜沙拉,上回喝剩的酒来一杯,饿死了。”

  羽绒服上全是刚化的雪,许蜜身上立马湿了一层,“陈诺你跟我混熟了是不是啊——”

  陈诺大手一摆,声音里霸道满满,“别废话,上菜,老板娘来陪酒。”

  所有服务生都以为陈诺是个傲娇的霸道老板,正在追求他们的老板娘许蜜。

  这是莫宗清不告而别的一个半月后,圣诞之后元旦之前,陈诺边优雅地切着牛排,边问许蜜,“我是找不到莫了,你呢,还继续等么?”这也是一个半月后,陈诺首度提起莫宗清。

  许蜜乐了,她往嘴里面扔着爆米花,边笑道:“我本来就没等他啊,什么叫做继续等,女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识趣。”

  陈诺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他一直没给过我承诺,而且一直拒绝得很清楚。”许蜜说:“他态度这么坚决,我再追着赶着,也没意思啊,自讨苦吃这种事,我不干。”

  陈诺凝重地看着她,好似在确定她说的话真假几分。

  许蜜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话不会收回,如果你找到他了,仍然认为我说的话对他有作用,我还是会帮你劝他好好治手腕,重新回舞台。”

  陈诺的脸颊轮廓要比莫宗清硬朗许多,他不说话时,眼睛似有刀锋,“你还真拿得起放得下,心够狠啊?”

  “心狠的可不是我呀。”许蜜的笑容很纯真,耸着肩膀,完全与她无关的样子,“对了,我元旦后去旅行,跟你说一声,别你下次来,看见我不在,以为我也跑了呢。”

  “去哪?具体哪天?报团了?”

  “没,自己,自己想怎样就怎样,能舒服点儿。”许蜜品着红酒说:“一月三号出发,先去新西兰,再去土耳其,土耳其现在还有点儿冷,不一定能不能坐热气球,先去新西兰。”

  “准备玩多久?过年回来么?”

  “回来啊。”许蜜说:“我哥他们一家要回我嫂子老家那边过年,我得回来陪我爸妈,要不俩人大年夜肯定得哭。”

  陈诺重新拿起刀叉,漫不经心地说:“莫说过你喜欢冒险,看来真不假。”顿了顿,他又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刚辞职。”

  许蜜一口酒喷出来,喷了陈诺一羊毛衫。

  陈诺凝眉看她,“我新买的才穿两天啊许蜜,你行不行了?!”

  陈诺做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不管许蜜怎么拒绝和他同行都没用,陈诺当天就递交了签证材料,跟许蜜说:“把你订的酒店名告诉我,我可能比你晚两天,我到了就去找你。”

  陈诺技术过硬,有私人医院高薪诚聘,他不是那种非要在一个单位死磕的人,没犹豫多久,就在三院辞职了,尤其在三院好几年下来,都不如私人医院一年赚得多,他胆肥,没跟家人商量,就先把事儿干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回家,索性跟许蜜一起去散散心。

  但是否只此一个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许蜜将这事儿转述给闺蜜施颜听,施颜听后笑了笑说:“大概真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医生潇洒,敢作敢为,跟你也挺像的,你当时不是还辞了经理的职位,去开了啤酒炸鸡店么,正因为你也是这种人,所以他也欣赏你,挺好的。”

  施颜自打感情顺利而稳定以后,就开始喜欢煲汤,“所以说啊,人总是要先自己变得优秀,才能遇到更优秀的伴侣。”

  施颜煲得一手好汤,都快要让许蜜以为陈诺跟她是情侣了。

  陈诺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样,他总喜欢逛超市,隔三差五就找许蜜来陪他去超市买东西,许蜜对朋友基本没有拒绝的时候,每次都同意,然后系上腰包,和他去逛。

  每次陈诺看见许蜜那腰包,都似笑非笑。

  许蜜永远有本事将异性变成与暧昧无关的朋友,跟异性逛街还要系腰包的美女,哪个异性都不会觉得她对他有想法了,很精致的人,偏在这方面很糙。

  许蜜临走前一天,接到外地朋友的电话,她静静听着朋友说:“没有啊蜜蜜,我都快帮你把半个中国打听遍了,都没听说有什么钢琴老师打广告招学生,还不留电话号码不用手机的,蜜蜜你那朋友是不是没在一二线城市啊?”

  许蜜平静地点头说:“你这么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都没打听到,估计他是去哪个小城市了,没事儿,没消息就算了。”

  她朋友试探地问她,“蜜蜜,这个莫老师……是你男朋友?故意不用手机让你联系不上他?我觉得这都快两个月了他也没联系你,咱就……别找了吧?”

  许蜜笑着点头,“好,那就不找了。”

  接着电话挂断,许蜜一脚踹到墙上,“莫宗清你狠!”她气得咬牙切齿睚眦欲裂,她对任何人表现得无所谓,但私下里一直没停过找他,她就想把他找出来,破口大骂一顿。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做到不告而别?!

  许蜜一直有一口火气闷在胸里,这口气不发泄出来,她就闷得慌,想起莫宗清就满肚子火。

  一直打她在新西兰皇后镇快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喝葡萄酒到要吐的时候,陈诺终于姗姗来迟,他拖着箱子立在她酒店门口,“钱包……丢了。”

  许蜜气得想一巴掌呼死他,连带着看陈诺的时候都有火气。

  陈诺说:“你先给我付了,过几天连本带利息的还你。”

  许蜜磨着牙说:“那我就让你还利息还到破产!”

  陈诺无所谓地点头,“行行行,你起开,让我进去睡一会儿。”

  陈诺应该是个富二代,许蜜能看出来,他虽然已经够低调的了,但衣着品位都摆在那里,许蜜有商场的经验,很多国外小众品牌她不清楚,但她能通过衣服的料子和设计感,看出大约价格,就她上次喷他一身红酒的羊毛衫,她连提都不敢提赔偿的事。

  而且他签证下得太快了,道道肯定不少。

  陈诺完全没有恐高症,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拽起许蜜去跳伞,皇后镇最著名的公司,4500米的自由落体,他双手插兜,一脸平静地听着教练讲解,许蜜则抬头望天发呆。

  新西兰的气候和中国完全相反,一月份是夏季,天很蓝,云很白,是那种锐化后一样的清晰的干净,会让人眼睛变亮的天与云,是国内偏远城市才会看得到的美。

  陈诺用她的钱定了,会有camera教练跟着一起录像,已经换好了跳伞服,旁边也有些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已经换好跳伞服戴好帽子眼镜,场地上一架小飞机落地,几个教练带着他们上飞机。

  许蜜突然发现,她不敢跳了,她问陈诺,“你跳吧你跳吧,我给你呐喊助威。”

  陈诺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你别说你不敢跳了?跳过一次的人,不应该怕第二次吧?”

  许蜜想想就开始心跳加速,“上次也是被逼的,我以为我敢了,但好像真要跳了,就又不敢了。”

  陈诺似笑非笑道:“是啊,你以为你忘了莫,实际到现在也没忘。”

  许蜜同样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没忘了莫,实际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时,你就知道我忘了。”

  “是么?”陈诺望着她身后,眸光倏然很亮,“你回头。”

  许蜜顿时身体一僵,怔怔地扯着嘴角,“不可能。”

  “那就回头看看啊。”陈诺说着擦过她肩膀走过去,声音带着笑意,“好久不见啊,真巧了。”

  许蜜全身血液登时全部冲向脑顶,她听着身后陈诺热络的声音,没有听到莫宗清的回声,她心跳快得无法控制。

  “许蜜,傻了?”

  许蜜手攒得很紧,缓慢地转过身去,接着她眼睛一酸,心脏重重地落回原地,茫茫山顶,只有陈诺玩味的脸。

  陈诺道:“看,你根本放不下莫宗清。”

  许蜜僵着脸,无声地瞪他。

  “莫宗清?”这时教练忽然瘪嘴地说出这三个字,问道:“他是你们的朋友吗?他今天也预定了,应该很快就到了,你们要等他吗?这两天预定的人里面,只有他不需要教练,一个勇敢的人,中国人。”

  许蜜瞬间瞪大眼睛,连陈诺都不可置信地失态的张大嘴。

  陈诺忙跟教练不停交流问情况,向他确认是不是莫宗清。

  许蜜站在陈诺身边,甚至都无暇去听他们的对话,只是不停地张望,找着莫宗清的身影。

  还有十分钟两点,莫宗清是个很准时的人,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迟到。

  只有考了跳伞证的人,才能不和教练一起,独自跳伞。

  难道莫宗清这段时间就在练这个吗?

  陈诺问完以后,就拽着许蜜往休息室里走,他边走边说:“以我对莫的了解,他之前能不告而别,这会儿就能在看到我们之后不下车了,我和教练说好了,一会儿莫来了之后再叫我们,我们给他惊喜。”

  许蜜反倒是突然觉得没了意思,“算了,他愿意走就走吧,他躲着咱们,咱们就不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你蠢么。”陈诺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想找到他,我想,而且先让他看见咱们俩在一块,他指不定怎么想,闭嘴,跟我来。”

  许蜜手指尖抠着手心,满肚子的委屈,凭什么莫宗清先不告而别了,这会儿还要回避他啊?

  许蜜不走,索性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仰头对陈诺说:“我不走,而且我都武装成这样了,他认不出来我。”

  确实跳伞服一穿,就跟全部戴着帽子穿着校服的学生一样,从背后看,很难分辨出来谁是谁,陈诺的身材在国内很出彩,但到了国外,也实在不出彩了。

  他垂眉问许蜜,“真不走?”

  许蜜摇头,“不走。”

  陈诺深深地叹了口气,“好。”他也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和许蜜一起坐等莫宗清。

  许蜜很少会在陈诺面前提起她和莫宗清那两月间的相处,这时她拔着草玩,好一会儿,轻声叹着气说:“其实我有感觉到过,感觉到他应该是紧张我的,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狠,对自己也这么狠。”

  陈诺漫声问她,“嗯?什么事?”

  许蜜说:“有一次我送我小侄子去上课,路上碰见车祸……”

  她记得那天,是她和莫宗清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她看见了莫宗清的欲言又止,也看见了莫宗清微微抖动的小拇指。

  “老姑,你该送我去莫老师那啦。”许椋椋在她餐厅里吃完炸鸡,就打断正在研究理财的她和许湉的谈话,“周天该你送我啦,今天咱们早二十分钟,多听一会儿莫老师弹琴。”

  “加时间就要加钱的。”许湉说:“椋椋你给我捶二十个小时的背都赚不回来这钱。”

  许蜜笑着说:“没事没事,莫老师不差那两个钱。”推着许椋椋的脑袋,“走,去找莫老师玩去!”

  许蜜特意跟和她哥揽了周日这天接送许椋椋的活,美名曰让她哥和嫂子出去约会,别生活没个激情,实际自然有私心,然而那天塞车很严重。

  “小姑姑!前面好像塞车了。”许椋椋人小,眼睛却好使,指着前面上坡路说:“好长啊,咱俩马上就迟到吧?”

  阜宾不是一线城市,按理来说不是市中心的路不会堵这么长,“估计前面撞车了,但没事儿,十分八分的怎么也能通了。”

  结果一点钟的课,等到一点十分这条道才通,许椋椋焦急地说:“完了老姑,咱俩迟到二十分钟了都……”

  “没事儿,莫老师不能发火。”许蜜对此很自信,“可以让莫老师延堂。”

  一点二十,许蜜牵着许椋椋的手姗姗来迟,“莫老师,路上堵车……了。”

  她看见莫宗清神色不豫,抿唇看她,眉头微蹙,胸膛也起伏得很清晰。

  她突然就没了骨气。

  “莫老师你别生气。”许椋椋比他姑有骨气,还敢撒娇,过去抱住莫宗清的腰,“我们下次绝对不迟到了!”

  许蜜忙道:“不不,没有下次了。”

  莫宗清神色缓和了些。

  许蜜说:“你着急了?”

  “刚刚有个家长来请假,说她刚过来,后面就发生车祸了……算了,上课吧。”莫宗清欲言又止,放在钢琴上做准备的小拇指有些微颤。

  她当时有些开心,被莫宗清紧张,这种感觉很好,但转念一想,好似任何一个家长迟到,他都应该会有些紧张。

  许椋椋上课的时候她照例要在外面遛弯,那天莫宗清却叫住她嘱咐道:“别走太远。”

  她愣了一下,点头笑道:“好。”

  许椋椋下课后,她送许椋椋回去时,他又叫住她,“一会儿来的时候多带个菜,饿了。”

  她又愣了一下,觉得里面有另一层意思——你早去早回。

  她拎着饭菜回来后,他放下书,走到她身边。

  “你之前在做什么?”许蜜转头间沙发上的一本字典和全英文学术书。

  “嗯,接的活,我休息时间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做做翻译,能让人心平气和。”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除了弹钢琴就是做翻译,没有其他的娱乐,她觉得他可能还是心有余悸,就问他,“你要不要用个手机?这样的话,我们联系会方便点。”

  他摇头,“不用。”

  “你学生家长想要联系你问学生情况的时候,怎么办啊?还有你父母呢?”

  “学生家长每天都会来接学生,问情况就当面问,我不喜欢电话里的交流。”

  莫宗清没有回答他的父母,她想,大概是他的一个禁区。

  她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那本英文原版书,问莫宗清:“这是关于什么的学术书?里面有很多单词我都不认识哎。”

  “关于神经学的。”

  “你大学学的是这个?”

  “不是,业余爱好,翻译不同学科的书,会有一个学习的过程。”莫宗清说道:“还算喜欢。”

  “嗯,很好啊。”

  “我给你弹琴吧。”莫宗清忽然开口,“想听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许蜜说:“先吃饭吧。”

  他摇头,“你想听什么?”

  她想了想,说:“爱之梦。”

  “好。”

  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有很多他在意她的细节,他的爱好,他的家庭,只是当局者迷,只有如今跳出来了,她才发现他的紧张。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陈诺说道,接着眼睛一眯,“他来了。”

  许蜜抬头望过去,他真的来了,他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他穿着皮衣皮靴,戴着墨镜,步伐利落。

  跟她以前认识的莫宗清,完全不一样。

  他以前总穿一件白色衬衫,少言寡语,却又温文尔雅。

  她脑袋里面最深刻的一个画面——他赤|裸着上身弹钢琴,湿漉漉的头发向下低落着水滴,沿着脖颈,逐渐滑下,路过腰际,落入秘区,景色如画。

  而如今,他一身黑色皮夹克,周身是硬朗的气场与魅力,他昂首阔步,走在新西兰皇后镇的山顶,大片蓝天白云失了色,他像变了个人。

  许蜜手心开始冒汗,她迷茫,她又心跳不止,莫宗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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