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阿顺帆 > 第0016章 雨 夜(下)

  李氏的房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绫子领着阿顺帆推门走进来时,床边的麻姑急忙让开,然后背过身去暗自落泪。

  “表姐我把阿顺帆叫来了,你醒醒啊”绫子哭着说道。

  听到绫子的喊声,李氏慢慢睁开眼来。她一看到站在绫子身后的阿顺帆便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我是真的熬不过今夜了,看人的眼神都变了,那个不言不语的阿顺帆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副模样还系着个怪怪的腰带,你想用那根带子勒死我吗”

  阿顺帆本来想询问一下她的病情,但听到她这些话竟一时不知所错起来。绫子这才回头审视了阿顺帆一眼,也不问询问,而是赶紧安慰李氏说:“表姐你没看错,他身上是有根带子,衣服也怪怪的,你你会好起来的”绫子说着扒在床前失声痛哭起来。

  “绫子别哭,让阿顺帆过来我有话对他说。”阿顺帆赶忙凑到李氏床前,就听她虚弱地说道:“阿顺帆,我知道你命苦,人也老实,你在我家呆了这些日子,我不能白使唤你,今晚我把田契给你,我死后三年的劳工就取消了,也就是说现在你拿着田契可以走了。”

  李氏说完抖抖索索地从枕头下摸出田契放在阿顺帆手上。阿顺帆咬住嘴唇,眼圈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没有理会她的田契,而是转身来到麻姑面前问道:“怎么不请大夫”

  麻姑哭着答道:“我男人求遍了附近所有的大夫,都因天黑路滑怕出意外,谁也不肯出诊。”

  阿顺帆听完扭头又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李氏,然后果断的对绫子说道:“绫子我背你表姐去找大夫,你打伞跟着。”麻姑在吃惊得语无伦次:“这她你行吗”

  “还说什么行不行救命要紧”阿顺帆不容分说背起李氏就走,绫子慌忙拿起一个蓑衣披在李氏身上,然后撑开伞跟在后面,而此时的李氏只有的分了。

  麻姑小跑着前去开门,到了大门口,她忽然大声说道:“听我男人说,镇上那位大夫出远门没回来,离这里最近的大夫住在镇西十里外的三岔村。”她的声音很大,因为雨点打在绫子伞上哗哗作响,她怕阿顺帆听不见。

  “我们就去三岔村。”阿顺帆大声答道。这时候,一阵风忽然迎面刮来,风拉着伞,伞拉着绫子直朝后退,麻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快把伞收起来,再把秀玉身上的蓑衣往上拉拉蒙住她的头。”绫子连忙照办了,随后将伞交给麻姑朝外跑去。

  “你们稍等一下,我回屋拿两个斗笠来。”麻姑说着就朝院子里跑去,待她回来的时候,阿顺帆已背着李氏在雨中走出很远的距离,绫子小跑着跟在后面,她双手紧紧护着李氏身上的蓑衣,以防被风吹掉。

  从竹溪镇到三岔村仅有一条田间小道,那时还没有柏油这种东西,交通要道铺的也不过是些石子、砂礓之类,至于乡村的小径上,除了泥巴便是野草。

  因为下雨,这条路此时已经变得泥泞不堪,路面上的积水汇成小溪,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的树枝、落叶、干草,像一只只无人掌舵的小舟,随水漂流。在这样的雨夜,阿顺帆只感到眼前一片迷蒙,看不清任何东西。淤泥爬上他的膝盖,脚下一片混乱。

  大约走了三里地的路程,他忽然一脚踏空,跪倒在泥水里,膝盖磕处划了个口子,血水和着雨水沿着小腿朝下流,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绫子想上前扶他一把,不料被烂草绊住了一跤,跌倒了摔得满脸是泥,忍不住呜呜的啼哭起来。

  阿顺帆急忙连哄带劝地说道:“荒郊野外的,哭中邪了变成个疯子,到那时可就没人搭理你了。”

  绫子吓得赶紧住了哭声。

  背上的李氏虽说疼痛难忍,但见阿顺帆险些跌倒在烂泥里,便咬着牙不停地用手擦去他脸上的雨水,好让他看清前面的道路。阿顺帆一感觉她的手在动就安慰她说:“你再忍耐一会,前面就是三岔村了。”

  接下来大约又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程,三岔村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跟我走,这里我以前来过。”绫子走在前面说。在村头的第三家,绫子停下了脚步,然后示意阿顺帆也停下来。“是这里你没记错吧”阿顺帆小声地问绫子说。

  “是这里,没错。”绫子答话间举手拍了三下门板:“哐哐哐”里面没有应声,但有一缕灯光紧接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绫子又敲了第二遍。

  “别敲啦来啦催命似的。”有人抱怨着朝房门走来。门开启处,出来一个瘦精精的伙计。他闭着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嘴张得有碗口那么大,而后他一睁眼看到面前站着两个泥人,高个子身后还背着一个,嘴张了半响,才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天啊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与此同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里屋走出来,他只看了阿顺帆一眼,便吩咐说:“背着病人跟我来。”阿顺帆背着李氏跟在那人后面,心想:“这人肯定是大夫了。”

  走进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阿顺帆把李氏平放在一张木床上,便和绫子站在一旁直喘粗气。伙计把灯移至床前,大夫也不询问,仅仅把了李氏的脉搏之后,二话不说便开始给她做针灸。眨眼间李氏变成了一只大刺猬。

  疼痛止住了,她开始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起来均匀,接着仿佛睡着了一般。一个时辰过后,大夫满头大汗地直起腰来,阿顺帆上前悄声问道:“大夫,没有危险吧”

  大夫却生硬地答道:“也不知道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老婆病到这种程度才来找大夫,要是再晚半个时辰,只怕神仙也救不了她。”阿顺帆手捂着胸口倒抽一口冷气,接着他急忙跟大夫解释说:“我不是哎哟你怎么掐我”原来绫子在他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掐的就是你这种人整天在外面鬼混、不沾家,大事小事都得我表姐一人操心,如今才病成这样,她这辈子嫁给你这样的男人算是倒了八辈子霉。”绫子双眼直瞪着他骂道。

  阿顺帆被骂得云里雾里的飘着,既摸不着头脑又无法分辨。大夫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跟我取药去。”绫子赶忙走到大夫面前说:“我跟你去拿药,让他站在这里好好想想。”

  “也好”大夫一转身绫子便对答顺帆又是挤眉又是弄眼,估计是怕他不明白,随之又低声叮嘱一句说:“不要乱说话。”

  阿顺帆望着绫子和大夫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什么意思啊自己说话疯疯颠颠的,还叫别人不要乱说话,刚才的话万一给床上的这位听了去,翻了脸不打你一顿才怪呢”

  绫子趁取药的工夫又对大夫说了阿顺帆一大堆“不是”才回到这边来。阿顺帆白了她一眼偏巧又被进来的大夫瞧见,大夫马上又数落起他来:“小兄弟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来到这个世上两人能结为夫妻不容易,珍惜吧”

  阿顺帆觉得大夫的话非常有道理,所以不住的点头,表示同意这种观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夫从李氏身上取下银针放回盒子里对阿顺帆说:“没事了,回去先把药煎了让她喝下去,再好好调养半个月估计就康复了。”阿顺帆连声应道:“记住了记住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大夫”大夫满意地点点头,伙计这才打开房门。只见雨停了,月亮也已探出头来。

  “你掐我是什么意思”一出三岔村阿顺帆就问绫子。

  “没意思”

  “这么说你是平白无故乱掐人喽还乱说话,是不是来的路上给那一跤摔傻啦”

  “你才傻呢”

  “真是个不讲道理的疯丫头”

  “我既讲道理也不疯,掐你是为你好,也是为表姐好。”

  “掐我还为我好这真是绫子式的道理。”

  “难道你不知道”绫子的话刚说到这里,李氏忽然低低的唤了一声:“惠儿”绫子慌忙拉住的她手说:“表姐,惠儿在韶关呢”李氏并不应声,原来是说梦话。阿顺帆又想继续说话,绫子却摆摆手说:“别吵醒了她。”于是,两人沉默不语地朝前走去。

  雨后的风,有种穿心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