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世通的车果真到了,对着大门冲过去,狂风般冲向实验大楼,他脸上的笑容几乎反常而狰狞了。【】里面的人,虽然身着达琳的工装,但是,单看她取证的手法,熟练而专业,料定不是普通人。看那身形,有几分相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车子还没等停稳,他就跳下了车,简直迫不及待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不管是什么人?既然进了实验室,她今天就别想再出去。

  蓦然间,旁边的路口冲出个黑影,对着他直撞过来,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一个猝不及防,手机即刻从手里飞了出去。对方的力道很大,且出现的突兀,他一时间几乎被撞得眼冒金星。等他站稳脚跟,定睛看过去,才看清楚是三楼车间的杨钊。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压住怒火,他得赶紧回去处理他的猎物。他捡起手机,妈的,画面没了,他顾不上和杨钊算这个帐,抬脚要进楼门。没想到,杨钊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死不放过他,他干脆过来得寸进尺的搭住了他的肩膀,嘴里口齿不清地,“蒋组长,我以为是谁呢!正好,喝两杯去,蒋组长。”

  他沉下脸,“你松手。”

  “干嘛啊!闲着也是闲着,喝两杯,喝两杯,早想和你喝两杯了。”看着杨钊那嬉皮笑脸的劲儿,他被气得七窍生烟。对方满身带着浓郁的酒气,脚跟站立不稳,可是,却偏偏手里竟有些力气,他挣脱两下也没有得手,他干脆反过手去,想要反制住对方手腕,却不料反被对方将双手腕擎住。

  “蒋组长,你还行啊!有两把刷子,咱俩较量较量看谁力气够?”

  蒋世通心里恨的火大,“你放不放手?”

  “不放,”杨钊涎着脸地,“我就想和你喝两杯,不给面子,蒋组长?”

  看样子,对方喝的七荤八素绝对是不肯放过他了,和一个醉了酒的人讲明白话是徒劳的。而且,他实在又没有能力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

  没工夫跟对方闲缠,他干脆照着对方的头就给出了一拳,想不到,对方躲得相当机敏,竟然避过了他这一下子,他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醉着的?“杨钊,”他那阴鸷的眼神中闪烁着怒火,“杨钊,我命令你赶紧松手,该干嘛干嘛去!”

  “我今天不值班,”杨钊死皮烂脸地扯着他就往宿舍大楼过去。“今个儿举国欢庆,领导家里办喜事,现在是没大没小,没上没下。蒋组长,你不会不给我们面子吧!还有,”他没被他吓到,反倒笑嘻嘻的,“蒋组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呢!你妈升了正宫娘娘,你干嘛跑这来了,你应该比谁都高兴啊!天天猫在实验室有意思么?不,不对,不应该叫蒋组长,说不准,你很快就升做副总了呢,不,不是副总,总经理也说不准,没准,将来魏家都是你的呢!”

  听着对方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下道,蒋世通完全肯定,对方没有喝多酒,就凭他话里话外的那份嘲讽意味,就知道他绝没有那么大醉。他早就知道,公司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把他当成个笑话。可是,绝没有人敢这么当面嘲笑他的,也绝没有人这么可恶的。

  他站在那不动了,盯着杨钊,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狞恶的阴险的光芒。他眼睛往旁边溜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攻击的物件,总算被他看到花丛里的一块废旧砖头,应该是前段工人修理花圃遗留下来的。他咬紧牙关,脸色努力平静下来,瞪着杨钊,他尽量喘息均匀,“我今天不喝酒,改天吧!改天我们到外面去喝。”

  “不行,”杨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们今天都很高兴,替蒋组长高兴。”

  “好。”他应了一句。

  杨钊的手机响了,他趁着对方接电话的功夫弯下腰佯作整理鞋带,不动声色地把那块砖头抓到了手里。夜色掩藏了他的动作。他直起腰来,盯着杨钊的后脑位置,他几乎要动手了,可是,杨钊从耳边拿下电话,连头都没回,抬脚就往前走,边走边说,“算了,改天吧!”

  蒋世通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恼羞成怒地瞪着杨钊的背影,他同意了,可对方反倒走了,这人的态度怎么突然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是太可恶了,这明摆着不是耍他玩呢么?回头,一定得找他算这个帐,回头绝不放过他。他惦记着实验室里的猎物,来不及理会杨钊,他几步冲上楼梯,再冲进实验室,一举打开实验室的门。

  实验室面空空如也,人影皆无。人呢?怎么会不见了的?人竟然不翼而飞了!不可能,明明刚刚有人在的。可是,实验室里,灯光依然亮着,四壁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瞪着屋子中央的那个工作台。这个工作台原本不是放在这的,怎么会放在这的?他慢慢走过去,盯着台面上的鞋印,再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去看头顶中央空调的出风口。

  他眼珠瞪着那出风口,脸色像染上了墨。

  魏家。

  魏军无法控制他心里那份不耐的情绪,他昨日才刚刚从鬼门关逃过来的,不管那凶手的目标是谁,心惊的余味仍然不可避免地残留在他的体内。

  可是,喧哗声没有因为他的不耐而减低半分,人群没有因为他的疏远而与他拉开距离。他冷眼瞧着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脸孔,听着耳边那些敷衍虚伪的应酬话像羽毛在空气中飞来飞去,躲都躲不掉,那一声声的“魏太太”,听起来刺耳钻心。

  他抽了口烟,再抽了口烟,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看样子,今晚,他们得不醉不归呢!他扫了眼人群中笑的意气风发的父亲,无论如何,他今晚来了,他已经表现他的风度了,接下来,他该退场了,相信,他现在即使离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掐了烟,抬脚已经预备走了。可是,忽然间,他站住了,他像看见外星人一样的瞪着对面过来的人。

  杨珺今晚肯定刻意装扮过,小巧的身段,宽窄适宜的肩膀,经过精心妆饰的脸庞,加上那条浅粉色的落地长裙使她看起来娇俏极了。

  她挽着张萍,两人肩并肩地向他走过来。他瞪着杨珺,直到她走到近前。

  “叔叔和阿姨婚宴,”杨珺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她的眼睛温情脉脉,嘴角含着笑容,她松开挽着张萍的手臂过来挽住他的,轻嗔着,“如果不是阿姨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叔叔和阿姨的大喜日子。”

  “就是么?怎么能不把杨珺带来呢?”张萍笑容可掬的,“好了,”她热情地拉着杨珺的手,“自己人,就像在自己家里,别客气,阿姨去招待客人了,回头再和你聊。”她示意魏军,“照顾好杨珺,可别怠慢了人家。”

  魏军冷眼瞧着张萍走开,这才慢慢转头过来。他打量着杨珺,看样子,她绝不是刚刚到的,看刚刚的样子,她们亲热的简直像一家人。他蹙了蹙眉,“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阿姨给我打的电话。”

  “我知道是她给你打的电话,可是,谁让你来的?”他转头盯着那骚动的人群,声音冷下来,“为什么不事先问问我?”

  “我想,”杨珺深看了他一眼,“我,我怎么也该来表示一下。”

  “表示完了么?”

  他抬脚往外走,“表示完,那就走吧!”杨珺跟在他后面,眼睛却四处找人,“你等等我,我没开车,我跟叔叔阿姨打声招呼。”她得表现她的风度,她的修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张萍和魏达成远远站着,杨珺匆匆走过去,和他们说着道别的话。魏军扫那边一眼,他的脚步没停,步出后花园,到院子里找到车,连片刻都没停留就把车开了出去。通过后视镜,很快看见杨珺急急跑着出来,夜风撂着她那件长裙在飞扬。

  “妈的,”他骂了一句,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到底心软了些。他把车停了下来,也没掉过车头,等在原处。等着杨珺拉开车门上车来,她有些生气,维持的风度摇摇欲坠了,“你什么意思?三四天没有一个电话,我好心来祝贺你爸妈的婚宴,你发什么脾气?”

  他注视着前方,皱起了眉头,“注意你的言辞,那不是我妈。”

  “何必呢?”她松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可是,不是已经这么多年了么?你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何况,你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把头慢慢转过来,足足看了她有十几秒的时间,他才平静地开口说:“看你外表一副聪明像,实际上确是蠢的不行,你根本不知道应该讨好谁。”他把车子发动了,不再说话。

  夜色跟着车轮往前滚动,午夜的北京城,少了人烟,多了些冷清的感觉。这样的夜晚,他无法控制心里那份悲凉的情绪,无法不去想念他那早熟的少年时期,无法不去想念他的母亲,那早逝的母亲。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有好一会儿,他都没说话,没什么可说的了,他闷声不响地点着了一支烟,撑着半边车窗,无声地抽着,不时的把烟雾带回一些到车里。

  杨珺伸手赶了赶烟雾,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真应该事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可是,征求了他会让她来么?一定不会。怎么说,也是他的父母邀请她来的,她怎么可能不来呢!他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呢?何况,这对于她是个好机会,也就是,他们肯承认她的身份了,不是么?

  她去碰触他的手臂,轻轻抚弄,有些讨好,更有些委曲求全:“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你了,我想看看你,你也不给我一个电话。”

  “我不止一次在想,那个母亲,她一定不是为了让儿子帮她圆梦想,她一定想用这个理由让她那个顽劣的儿子成长?试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母亲临终的要求,这个少年也许就和许许多多的富二代,二世祖一样,游手好闲,好逸恶劳,骄奢淫逸,什么坏事估计都做了,因为他何必努力,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家里的财富可以够他享用不尽了。”他直望着前车窗,心口有些痛,思绪像翻飞的云絮,无法稳定下来。

  杨珺的声音像漂浮在云层里,遥远而空洞。

  “军——,”她还想说话。

  魏军突然把车子停了下来。他们的车停在了大路口,车辆从后面一辆辆飞驰而过,汽车的尾烟弥漫在夜色之中。“这里好打车,你打车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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