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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斗米仇

  这些人一出现就如同潮水便涌了过来,将粥棚团团围住。

  凌茗霜下意识地抱起松哥儿,站到了薛明扬身旁,罗寡妇放下了手里的大勺,将小阿诚扯到自己身边,而余下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绷紧了神经。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群人来者不善。

  有人闻着粥香味儿,咽了咽口水,窃窃私语道:“这粥不像是清汤寡水啊,看上去用足了料的,你看,像是有红豆,花生枣子粟米,这黑乎乎的倒是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离得近的人里有识货的,嘿嘿笑了一声,“这是南边来的龙眼干,咱们这儿叫桂圆,不常见呢,是值钱货。”

  “这黑乎乎的有什么好,还不如吃肉来得痛快”一个人不屑道,哼了一声,“老百姓都没了活路了,谁管你龙眼桂圆的,有那买干货的钱,凭什么让咱们喝粥,我们要吃肉”

  “对要吃肉吃肉”一群人跟着附和。

  华月郡主是个急脾气,见着这群人跟地痞流氓似的,不由分说地就要这要那,准备上前跟他们好生理论一番,薛明扬拦住了她,“郡主莫急,让微臣先跟他们说两句吧。”

  在场的三个男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寡言冷语的暗卫,同这些人交涉的重任,无疑是落在了薛明扬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对众人道:“今日乃是腊八节,皇后娘娘念着百姓们冬日缺粮食,特开粥棚,施粥于百姓,让大家过一个好节令,这腊八粥乃是宫中御厨亲手熬制,祈祷来年五谷丰登,诸位若是要食用,先排好队,咱们一个一个来。”

  薛明扬乃是武官出身,虽然有着世家子弟的豁达与风度,却又不是那些能说会道的文官,说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到了施粥之事上。

  这一群汹涌而来的人却并不领情,他们或叫嚣,或央求,无论用了什么样的言语,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他们并不想喝腊八粥,想吃肉,要吃好的饭菜,还要能够过冬的粮食。

  有人说,“听说关内侯在边疆打仗的时候,皇后娘娘大手笔一捐就是五万两银子,怎么到了咱们老百姓这里,就如此抠门,连一点像样的饭菜也不肯给,只让我们喝粥”

  “就是就是就连汝阳县主都摆了宴席,皇后娘娘是国母,更应该给咱们这些穷人吃些好的才是”

  “吃一顿能顶什么用应该给粮食这大雪封路,粮价都涨了三成了,我们一家穷得只能吃糠咽菜了”

  “是啊是啊”又有人附和,“吃饱了还得穿暖吧,我们家连件过冬的新衣都置不起,几个半大小子到现在还光着屁股,这眼瞅着要过年了,皇后娘娘既然心善,就再给我们赐些衣裳御寒吧”

  大抵觉得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这些人如同吸血的蛀虫一般,一边念着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多么的不易,一边气势汹汹地要求钱财粮食衣物

  华月郡主气得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简直是白日做梦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你们是这样一群人,别说是一碗粥,就是一口水也不会舍给你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华月郡主这话就像是往炮仗堆里扔了一个火折子一般,一群人瞬时噼里啪啦的炸了

  有叫嚷的,有骂街的,还有那推搡着朝前挤,非要他们给出一个说法的。

  摆在桌子上的陶碗哗啦啦全被推到地上,成为一堆碎片,装着热粥的木桶被推到,那散发着甜香味儿的腊八粥倒在地上,已经煮成红色的大米,入口即化的豆子,还有那些红枣儿,全都成了黏糊糊的一团,被人踩在脚底。

  那些说着自己贫穷的人没有一个珍惜这些粮食,或大或小的脚印从上头踩过,香甜可口的粥成了一滩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脏东西。

  宋御厨痛心疾首地喊着糟蹋吃食,松哥儿在他娘怀里吓得哇哇直哭,小阿诚瞪着愤恨的眼睛盯着人群,决明徒手折断了旁边的一根旗杆,将其横拿在手里,挡住那些试图冲过来的人。

  华月郡主被萧景泽扯在身后,不知所措地看着那群凶恶叫嚷着的人,她觉得那些人的眼睛像是冒着血一般,有着无尽的恨意和嗜杀,上一次她见到这样的眼神,是在战场上和匈奴人短兵相接的时候,可是这些人……这些人明明是大安的子民啊他们明明知道这是皇后娘娘设的粥棚,怎么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在这里闹事捣乱他们……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景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目光落在叫嚷得最厉害的那个男人身上,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人好像就是上午在东市见到的驱赶他并且欺负罗氏母子的那一个。

  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了真,这些人大抵是觉得法不责众吧,并不将官府法度乃至朝廷放在眼里,甚至在薛明扬亮出身份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的时候,竟然有人毫不在意地说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死之前能拉着一个当官的垫背这辈子也值了。

  场面愈发混乱,为了避免出现更多不好收拾的恶果,萧景泽让宋御厨和他的小女徒弟,还有凌茗霜母子罗氏母子进入粥棚后的厨房,并且将门反锁,谁料小阿诚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一定要跟师傅共进退,决明瞪了他一眼,说了句,“先护住自己小命。”半大的少年这才偃旗息鼓,乖乖进了厨房。

  萧景泽转头对华月郡主说:“元辰去调兵至今未回,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这儿离长安令府衙不远,你会功夫,教程快,待会儿绕过这群人,去长安令府,让长安令带上衙役捕快,这些闹事的刁民,绝不是突然起意,定然有人在背后指引,朕要将他们抓起来,审问清楚。”

  华月初时有些慌乱,但毕竟是战场上见过血的人,这会儿已经镇定了下来,她点点头,“皇上放心,我定速去速回。”

  寒风凛冽的街道上,众人身后是窗门紧闭的屋子,面前是已经被砸了的粥棚,一身黑衣的决明在最前头阻拦着那些想要闹事的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任是他武功高强,面对这一群不按路数出牌的乡野之民,也是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寻来的石头木棍,一边推搡,一边朝这头丢东西,薛明扬领着的那一队卫尉很快便抵挡不住,形成的人墙被冲破,甚至被推到,踩踏。

  决明顾了东顾不了西,只能放弃抵挡,回转身形护住萧景泽。

  暴民们像是疯了一般,只顾着打砸,有人看萧景泽衣裳富贵,腰间还挂着一块玉佩,竟也想冲上来抢夺。

  正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凌元辰终于领着一队精兵回来了。

  看到这副情形,他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命人将这条街道围起来,一边飞身跃上旁边低矮的房檐,借着地势观察里面的情况。

  没有看到华月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除了留下几个人看住路口,带着其他人冲了进去。

  士兵们穿着甲胄,凌元辰带来的,又都是上过战场的,不像宫中的卫尉,大多都是少爷兵,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情况。

  有人见情况不好想要溜,还没走到路口便被抓了起来,还有人躲在犄角旮旯里,也被揪了出来。

  萧景泽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指着一个面向凶恶的男人,对决明道:“把他带过来。”

  他指的不是旁人,正是在汝阳县主置下的宴席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刚刚的冲突中,这些暴民明显分为几队,其中一队便是听从这人的命令的。

  皇帝的直觉有时候异常的灵敏,亦深谙人心之道,他想,即便是混子,也是惜命的,又怎么敢无缘无故招惹朝廷的人,要么是有人以重金诱之,要么是有人以性命迫之,不管是哪一种,萧景泽相信,廷尉衙门的刑罚,总有一样能撬开他的嘴巴。

  屋里的人或许是趴在窗口看到外边的情形,很快便从里面打开门,最先探出头来的是个小姑娘,圆溜溜地眼珠转了转,才朗声对里面的人说,“没事了,快出来吧。”

  罗氏母子先走了出来,随即是宋御厨,凌茗霜因为带着孩子,落在最后。

  小阿诚飞快地冲到决明身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小脸儿绷得紧紧地,就这么在他身边站着。

  决明没理他,皱着眉看着萧景泽流血的手掌,半跪着请罪道:“属下护驾不力,请皇上责罚”

  “皇……皇上”罗氏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一身清贵的少年会是当今皇帝,他……他还轻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过话,还让人收了阿诚做徒弟,遇到危险也没有让他们小老百姓挡在前面,反而是自己挺身而出受了伤。

  罗氏越想越激动,正想跪下来行大礼的时候,华月郡主带着长安令府的一干人等赶到了。

  长安令罗氏不认识,可那一身官服做不了假,再看看金钗罗裙的凌茗霜还有英气无比的华月,身份肯定都不简单,罗氏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也算值了

  薛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他这三年的任期好不容易要熬到头,终于不用担心宫里的主子哪天又鱼龙白服的出宫,谁曾这临近离任,还会有这么一出。

  他命人将这些暴民送到长安令府衙中的大牢,只余下几个领头的,那是留着给廷尉府折腾的,处理完这一切,薛严才急急忙忙地过来向萧景泽请罪。

  “薛卿不必惊慌,朕无大碍,暴民闹事定有缘由,你和明扬去廷尉司一趟,告诉周廷之,务必将此案给朕审个清楚明白。”萧景泽掏出一方帕子,将伤口绑了起来,平日里流露出温和笑意的脸庞此刻全是冷意,“无论是谁,你们都可自行处置,无须再来问朕。”

  若说这件事与萧瓷毫无关系,萧景泽是不信的,可他想不出萧瓷有任何理由煽动这些暴民闹事,就算是毁了一场行善施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而此刻,汝阳县主府的女主人睁大了眼睛,瞪着管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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