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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噩耗

  星子不敢入眠,靠在床头稍稍打了个盹,估摸时辰,已近五更。【】星子知道,父皇只让他昨夜回来休息,可没说今日不用进宫请安。来不及处理双手和膝腿的伤势,星子又强撑着沐浴更衣,赶在辰旦早朝前进宫问安。

  辰旦仍在怀德堂中,见星子去而复返,脸色比昨夜略好了点。待他礼毕,仍是关切地问道:“丹儿,你还腹痛么真的不要太医来瞧瞧么”

  星子笑容天真无邪,如照进沉沉大殿的一缕明亮阳光:“儿臣都已说了,只是积食而已,现已经全好了,哪用得着父皇三番五次地垂问”

  辰旦亦笑了笑,吩咐御膳房做几样可口的粥品点心来,为星子暖胃。星子恭送辰旦出殿上朝,便到殿外的侧室中,御膳房已送来了早膳。星子这些天昼夜不息,用膳时陪着辰旦,也是食不甘味。此时终于可以静静坐下,一勺一勺慢慢喝下两碗热粥,腹中有了些许暖意,精力也似恢复了几分。父皇这回是算过关了还是有更沉重的责罚等着我呢回想昨夜毒发的情形,星子满怀歉疚,他怎样罚我也是应当,我终究是欺骗了他

  不久,辰旦早朝回来。星子一如往常跪在宫门迎候,辰旦即令平身。星子站起,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辰旦竟然笑逐颜开,不由诧异:“陛下今日有什么喜事么”

  “确实有一件喜事,回头再与你说。”辰旦看了眼星子的双膝,吩咐英公公,“带他去上药吧”

  上药这场凌迟般的漫长折磨总算是捱过去了么星子不知是否应该庆幸。照父皇的性子,期盼他原谅或认同都只是奢望,那是自己支撑不住的可怜样子让他于心不忍了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父皇今日一开心,就不再计较我的违逆了么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喜上眉梢呢

  星子茫然道:“谢陛下恩典。”辰旦摆摆手,示意英公公带他下去。望着星子步履僵硬的背影,辰旦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进了殿外侧室,英公公奉上盖了绛红色绸缎的精雕朱漆红木托盘,满脸堆笑道:“这是皇上赐给殿下的。”星子揭开红绸,托盘中是一只青瓷刻花葫芦瓶,一只青玉粉彩六角小盒。星子拿起葫芦瓶,拔开塞子,一股药香夹着酒气溢出,显然是上好的药酒。星子重又塞紧塞子,打开那青玉盒子,却是一盒淡黄色的油膏。

  内侍服侍着星子躺在榻上,缓缓地卷起他的裤管,那双腿已肿得辨不出本来粗细,乌紫发黑的淤血布满了整个小腿,膝盖则已磨破了皮,渗出的血浸透了里裤。星子跪得久了,痛楚反而不太强烈。一名内侍倒了点药酒涂在伤处,便开始用力搓揉。

  那药酒甫一倒上,星子直如冰天雪地冻僵之人突然被拖到炎炎烈日下暴晒,刹那间剧痛如万针攒刺,忍不住惨哼一声。另一名内侍忙上前为他擦去额上汗滴,恭敬地道:“殿下,这药酒名为甘露,活血化瘀最是有奇效,初时略有些疼痛,请殿下忍耐片刻。”星子痛得死去活来,满头大汗,好容易上完了药,稍稍活动下双足,果然自如不少。

  星子松一口气,内侍又仔细地用油膏涂上星子被烛泪烫伤的手背和手指。那油膏亦是专治烫伤的,不久双手便觉清凉。怕药膏弄污衣衫,星子仍是戴上双白绸手套。英公公等内侍服侍完毕,又殷勤叮嘱道:“殿下,这药酒与药膏老奴会派人送到殿下府上,每日早晚各上一次药,不用几日就会全好了。”

  星子称谢,重回到怀德堂正殿,向辰旦谢恩。辰旦方阅罢一份奏折,正沉思着什么,忽听见星子动静,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星子甚少见辰旦这种古怪神情,心跳倏然加速:“父皇有什么事么”

  辰旦笑着让星子平身:“丹儿,你来得正好。朕不是说了,今日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么”唤星子到身边,拿过一份奏折递给他,语气欢欣,“你看看这个。”

  星子疑惑地接过,心头打鼓。他近日在御书房值日,辰旦有时也会给他看几份折子,讲一些朝政知识,但星子对辰旦所为大都不能苟同,此时见辰旦欢喜,父皇的喜事,对我而言,未必是什么好消息

  星子翻开奏折,一目十行匆匆地扫了一遍,却顿时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刹那间,四周一片昏黑,如子夜提前来临,眼前唯有千万颗金星飞舞,耳旁一阵阵轰鸣,整个世界已轰然倒塌原来那折子却是地方官员所上,说日前派出大批精锐人马剿匪,已踏平了反贼的巢穴桐盟山庄,官军势如破竹,大获全胜,杀死反贼若干,生擒若干,云云。

  星子死死地盯着那奏折,慢慢的,“桐盟山庄”那四个字又于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每一笔每一划都犹如鲜红如火的烙铁,烙上双眼,烙上五脏六腑,剧痛难当。星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如秋风瑟瑟中飘飞的枯叶。

  良久,星子眼一闭,手一松,奏折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星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倒,却碰翻了御案上的玉瓷茶盏。哗啦一声脆响,茶盏摔在坚硬的地砖上,碎成千千万万,茶水溅了星子一身。星子恍然不觉,低头怔怔地望着那满地的碎片,便如看着自己此刻的心。

  有内侍急急过来收拾,辰旦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退出去。待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了父子二人,辰旦离座起身,拾起那封已被茶水打湿的奏折,站在星子面前,逼视着他:“怎么丹儿你竟然不高兴么”辰旦的声音冷了下去,如寒冬凄厉的风声在殿堂内回响。

  星子缓缓地跪下,直挺挺地跪在辰旦面前,跪在那千千万万的碎瓷片上,尖锐的碎瓷齐齐扎入星子多日来饱受折磨的膝盖和小腿,霎时涌出无数细小的血珠,将那雪白玉瓷染成鲜红,星子却感受不到一点痛楚。“箫尺大哥呢”星子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喑哑如粗粝的沙石,竟不似自己发出来的。

  辰旦听他仍叫箫尺大哥,气得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星子前胸。星子被踹倒在地,呼吸之间肋骨如断裂般地痛,却复撑起来,仍是规规矩矩地跪好。辰旦瞪着他,气得全身发抖,皇冠冕旒垂下的串串宝石叮叮作响,拳头攥紧复又松开。一臣尚不事二主,你是朕的嫡子,朕待你仁至义尽,胜过当年周公吐哺,你却始终对朕三心二意,与那反贼箫尺纠缠不清,是可忍孰不可忍

  半晌,辰旦厉声道:“匪首脱逃,尚在追捕中,但落网也不过早晚的事你还想心存侥幸么你以为你不招,朕就奈何不得这帮反贼了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岂能对抗朝廷天威时至今日,你难道仍执迷不悟,还要为反贼求情”

  星子用力地咬住下唇,直咬得唇破血流,口中尝到腥咸的滋味,方垂首低声道:“臣不会为他求情,只是不能忘恩负义,”顿了顿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臣只愿与之同罪望陛下恩准”

  辰旦见星子这样说,反而冷静下来,有些后悔方才的失态。赤火国远征西突厥在即,攘外必先安内,箫尺巢穴覆灭总算让辰旦去了心头之患。他即位以来,国内也有过数起暴乱,但皆不成气候,多是尚在萌芽之中就被扑灭,箫尺这次也不例外。照理说,捷报传来,辰旦本应在意料之中,不至于喜怒于色,但辰旦一想到星子自幼受了箫尺蛊惑,误入歧途,离经叛道,至今不思悔改,且星子心中对叛贼的尊重依赖,更胜过对朕这父皇几分,辰旦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浑身皆不自在。

  辰旦今日得了奏报,即刻告知星子,一则是试探他的反应,二则也是要他认清形势,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星子竟丝毫不加掩饰,甚至不屑求情,只恳求与逆贼同罪,全然不将父皇朝廷放在眼里。辰旦虽怒不可遏,可究竟不愿弄巧成拙,父子决裂并不是他此时想要的结果。

  静默良久,辰旦终于压下火气,长叹一声,亲手拉星子起来,见那深色的裤管已是血迹斑驳,方才朕赐的上好药酒全白费了,辰旦恼怒之中又夹着丝丝心疼。

  辰旦怒斥道:“忘恩负义丹儿,你年纪尚轻,阅历尚浅,善良天真,不懂得人世间的险恶。那箫尺本是逆贼之子,漏网之鱼,早就存了不轨之心。他与你素昧平生,只因为知道你的身世,才处心积虑,故意与你结交,施恩于你。那些所谓的情义,不过是利用你欺骗你的伎俩罢了”

  星子听他说到“利用”二字,忽想起叶子流韵子扬,不禁瑟缩了一下。到底是谁利用谁呢我确实年纪尚轻,阅历尚浅,但箫尺大哥会利用我么与箫尺大哥相识共处的一幕幕往事错杂眼前,清晰如在昨日第一次见到大哥我才六岁,懵懂无知,他帮我要回了麒麟玉锁,但十年间他从未主动去追查过。他不知我身世时,待我如兄弟,他知道我身世后,却绝袂而去临别时箫尺那满背的血渍鞭痕浮现,愈来愈深的痛楚弥漫胸间,大哥光明磊落义薄云天,这份超越血缘的深情厚意,父皇永远也不会懂更不会相信但此时此刻,与皇帝分辩反驳又有何益处星子唯有深深地缄默。

  辰旦见星子不言不语,放缓语气,语重心长地道:“丹儿,你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世上,唯有朕,才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朕给你生命,也会传你江山。朕剿匪灭贼是为了你好,他叛的是朝廷,夺的是皇位,覆的是社稷,那容得一味心慈手软就算你坐在朕这位置上,他就会偃旗息鼓,倾心归附了么朕要为你扫平这天下,留给你一个太平清明的和谐盛世,你难道竟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么”

  星子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听若不闻。若我在父皇的位置上若我真的即位为帝,大哥要这江山皇位,我甘愿拱手让出,何须大动干戈他必会是名留青史的一代明君,我愿意倾心归附于他,一生无憾。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辰旦知道,星子这倔强脾气,一时怕也急不来,灭了箫尺,他慢慢总会接受现实。只可恨箫尺教唆蛊惑,若活捉了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方能解朕心头之恨辰旦恨恨地道:“朕刚才说的道理,你好好思量不要逞一时意气,一错再错日后追悔莫及”瞪了星子双腿一眼,“朕令人传太医来,如此不爱惜自己”

  星子却毫不领情地拒绝了:“不用传太医了,臣臣今日身体不适,陛下可否容臣早些告退些许小伤,臣回府后可自行处理。”

  “不许”辰旦想也不想,冲口而出。就在昨夜,他还跪在榻前,信誓旦旦地说,“能日夜陪侍父皇身边,儿臣求之不得”。罚他不眠不休连跪了几个通宵都不曾怨怼,不曾离开朕一步,就因为朕破了那箫尺那厮的巢穴,今日他竟不愿意多待一刻了么连素日的恭谨顺从也不见踪影辰旦的脸色阴沉如风暴来临前的天空,几乎能拧下水来,“你要走也可以,从此不要再踏进皇宫一步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父皇”星子几乎是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双腿重重地往下一砸,生生砸在那片碎瓷之上星子挺直身子,脸上渐渐失了血色,灰白的唇边却慢慢漾起一丝悲凉的苦笑,如冬日枯草上的一抹将要消逝的白霜,“父皇是要儿臣今日死在这里么”

  辰旦呼吸骤然急促,咬紧牙关,连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能将眼前的星子撕成无数碎片,他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拿自残自戕来威胁朕恰到好处地拿捏朕的软肋但为什么为什么朕偏偏竟无可奈何就凭他的今日言行,如何重罚都不为过,辰旦看了眼满地碎瓷,已是鲜血淋漓此时再罚他,反是遂了他与反贼同罪的心愿了让他更对朕怀恨在心,势不两立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辰旦急促的呼吸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理会星子,吩咐英公公进殿,好生送星子出宫。望着星子在内侍的搀扶下,双腿滴着血,一步一挨艰难地退出大殿,辰旦跌坐回龙椅中,初获捷报的喜悦已消失殆尽,反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弥漫四肢百骸。

  星子此刻只想逃离怀德堂,逃离皇帝身边,逃得越远越好但出了宫门,能去之处只有忠孝府。星子十二万分地不情愿,却也只能听任辇车将自己送回。

  下人搀扶着星子下车,星子无意识地抬头,望向门梁上那红底金字的牌匾,近午的日光晃得牌匾上一片金光,竟看不清写的什么。阿伟照例带人迎了出来,星子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一切都是如此陌生而遥远。

  好在忠孝府阖府上下对星子受伤已见怪不怪,搀扶拥簇着他进了内室。星子挣扎着在黄花梨木雕花靠椅上坐了,阿伟便命人速去请大夫,星子仍是一口拒绝。俯身卷起裤管,见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瓷片已深深地嵌入双腿中,鲜血浸漫,一片殷红。阿伟等人不由惊讶出声,星子却并不觉得十分疼痛。想了想,吩咐阿伟去寻一柄锋利的小刀来。

  片刻后,阿伟奉上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刀,皮革为柄,精钢为刃,尖锐锋利,是厨房里用来专挑鱼刺的。星子又令取烈酒,阿伟禀道:“宫里今晨派人送来了药酒甘露,殿下需用吗”

  “好”星子吐出一个字。

  阿伟拿来了药酒并一只白瓷小碗,星子倒出半碗药酒,将小刀刀刃浸泡在碗中,过了片刻,便自行来处理伤口。先用剪刀剪开裤管至膝盖以上,握紧刀柄,便朝膝上戳了下去。这小刀不比镊子,不是将碎瓷挑出来,而是一刀一刀连皮带肉生生地剜出来。一刀下去便是一个小血洞,鲜血霎时涌流,染红了双腿,浸红了天青色的地毯

  下人们都呆住了,不敢正视这血肉模糊的惨状,纷纷低头侧目。星子浑若不觉,拿过白色棉布擦一擦血迹,便又继续折磨他多日来已饱受蹂躏的膝盖与双腿,只是偶尔会蹙蹙眉头,却始终一声不吭。

  上回星子双手扎入了许多细小木刺,请了太医来挑刺,星子烦躁不安,以至大发脾气,而今日自己下手,却只希望痛一些,更痛一些。此刻唯有这样的痛,这样鲜明尖锐深入骨髓的痛楚,才能换来心头的一丝平静。

  星子一刀接着一刀,剜了上百刀,总算清理完了碎瓷。星子拭去血迹,便将瓷碗中的药酒狠狠地往双腿上淋去这甘露沾上伤口本就比平常的药酒更痛,星子这一倒上,便如火烧着了般,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差点从椅子上翻滚下来。阿伟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见星子面无人色,大汗淋漓,也着了慌,一面为他拭汗,一面急问:“殿下怎样了”

  星子不答,复咬牙撑起,仍是不让下人动手,自行均开伤口上的药酒,仔细地洗了一遍,再用白布将伤口包扎好,阻止鲜血渗出。忙完这一切,星子扯下沾满了鲜血的白绸手套,往后一靠,只觉浑身脱力,再不能动一动了。

  阿伟察觉星子今日情绪大异往常,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不能多言,在旁边静候了一晌,见时辰已过午,小心翼翼躬身问道:“殿下,厨房已准备了午膳,现在传上来么”

  星子哪有半分胃口无力地摇摇头,一转头,却望见几案上清洗伤口剩下的药酒,突然开口道:“去给我拿坛酒来”

  阿伟闻言吓了一跳,前几日星子在草场地大摆蟹宴,喝得烂醉如泥,皇上还没有罚完,怎么今日又要酒喝赔笑道:“殿下有伤,饮酒更会伤身,这不是难为小人么”

  星子斜睨着阿伟,冷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凌厉,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拿酒来我下的令,谁不许便让他来找我”见阿伟仍立在原地不动,星子撑着椅背慢慢站起,便要往门外走:“你不给我酒,我就找不到酒喝了么”阿伟犹豫一下,毕竟怕星子不管不顾我行我素地跑出去,他这一身伤,若再出事自己更无法交代。只得扶星子重新坐下,让人去拿酒。

  仆人送上一坛陈年老酒杏花村,并一只晶莹如雪的白玉酒杯,皆是前些日子宫里赏下的,另有几样下酒的小菜。星子令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关上门,自行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那酒甚烈,入口似火,星子猝不及防,咳了几声。歇口气,又连饮了数杯,脑中反渐渐地清晰起来。

  桐盟山庄桐盟山庄这四个字便如四把尖刀刺入脏腑之间星子微微闭上眼,想起山庄那坚不可摧的巨石大门,门前的两棵翠如绿云遮天蔽日的高大梧桐,那便是桐盟山庄留给他最深的印象了,不知经此大劫,那历经风雨的古老梧桐尚安在否星子虽进过桐盟山庄,但进出都被蒙上了眼睛,活动时又都是夜间,对山庄内部知之甚少。但那些建筑布置、机关设计、庄丁训练,大哥为经营桐盟山庄,必定耗费了极大心血,绝非一日之功。

  星子忽然心头一寒,桐盟山庄地形隐蔽,这么多年都不为人知,偏偏我与大哥分手后不过数月,就被官军一举攻破,会不会会不会和叶子有什么关系

  星子死死地握住酒杯,几乎要将杯壁捏碎,如果如果大哥的失败真的与叶子有关,是被我害的,那星子不敢想下去,自己与大哥的最后一面,说的最后一句话,发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一字一句,否则“天诛地灭,永堕地狱”铮铮誓言犹在耳边星子牙关咯咯直响,却挥不去这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我我不要成为背信弃义害死大哥的罪人

  不不会的星子放下酒杯,紧紧地抱住脑袋,不住地用力摇晃,皇帝不是说“你以为你不招,朕就奈何不得这帮反贼了么”言下之意并不是从我这里泄的密可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么倘若大哥真有什么不测,我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永堕轮回又有何补

  大哥,大哥星子千百遍地默念着,仿佛箫尺能听到他的呼唤。十年来,自己心心念念就是要为他效力,帮他报仇,可真正到了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引狼入室,除了在这里自怨自艾,百无一用。他的仇人日日站在我面前,我却唯有匍匐于地,再不能动他一根寒毛

  不行星子腾地站起来,便想往外走,我要去找到大哥,即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也要和他并肩作战,就象那回京城外迎击官军大哥于我恩重如山,我要与他生死相随星子刚迈了一步,忽想到那些暗中监视自己的大内侍卫,又缩了回来就算皇帝放我走,我去找大哥我给他带的麻烦还不够多么还要把成群的大内精锐给他引上门去

  “匪首脱逃,尚在追捕中,但落网也不过早晚的事”辰旦的话语反反复复回响在耳边,星子如坐针毡,大哥又将如十年前初遇时那样亡命天涯了么甚至,或许他现在已遭不幸星子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反手即甩给了自己重重一记耳光你不能帮大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咒他

  但是万一大哥被官军生擒,我要为救他性命向皇帝求情么只要他能活着,就算让我代替他受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我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即使求得皇帝网开一面,但父皇是箫尺大哥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又怎么可能接受仇人的恩赐臣服于仇人脚下卧薪尝胆十年一剑只换得惨败苟活,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怎能接受从此行尸走肉般地活在世间岂非更让他生不如死那么,我我只能求与他同生共死终究终究我也是会辜负父皇,做一个不孝之子了也不知道我中的这怪毒,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大哥一面

  星子坐困斗室,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不知不觉那一整坛杏花村已下去了大半。烈酒下肚,先是如火烧火灼一般,渐渐地,烈酒一滴一滴凝结成冰,将星子满腔的悔恨、恐惧、焦灼、愤怒、担忧,都化作深深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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