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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血债

  星子已无心分辨,只是沉默。: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辰旦又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不说吗”

  星子听出他冷冽话语中刀锋般的杀机,深深吸气,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俯首及地:“臣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宥,只求陛下记得方才承诺过的话。所有罪责,臣愿一身承担。”

  这几句话出自星子肺腑,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是你的骨血,今日你若要索回,便拿去吧而我既然一出生便害得生母惨死,如今又害了养母遇祸,而皇帝他是我父亲,他若有罪也是我的罪,我便拿这条命来偿还这无穷无尽的罪孽吧星子拜下去时,默念一声父亲,如果你杀了我,这便是我最后一次拜你了,可惜,我今生都没有机会唤一声“爹爹”

  辰旦厌恶地蹙了蹙眉头,星子认罪之语进了他耳中却成了顽抗的宣示,既如此便不再多废话,喝一声:“来人”话音一落,蒙铸与良大人并一众侍卫便冲了进来。见辰旦于堂上正襟危坐,神色不善,良大人正要为行为不慎被贼人挟持之事磕头请罪,辰旦抬抬下颌:“平身赐坐”良大人忙谢了恩,便有人抬过一只圆木凳,放在辰旦下首。

  良大人虚虚地坐了,听辰旦令道:“审讯犯人是你的本分,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让他开口”

  良大人忙应道:“臣遵旨。”看看周遭的大内侍卫,却又面露难色:“刑部审讯,有衙役专司其职,却不知诸位大人谁擅此道”

  审讯星子的石牢是辰旦亲自挑选的一处秘密所在,而衙役也均由可靠的大内侍卫担任,惟怕泄密。但刑部的衙役皆受过专门的训练,拷打人犯得心应手,大内侍卫则专司御前保护,虽武功高强,却不谙刑讯,故良大人有此一问。

  蒙铸上前一步道:“侍卫康武、永武可供大人差遣。”便有两名魁梧大汉应声而出。蒙铸指指跪在地上的星子:“先把他手筋脚筋挑了。”星子武功高强,方才堂上发难,一击即中,蒙铸自要防他故技重施。朝廷审讯江洋大盗的惯例,便是先挑了手筋脚筋,再用铁链穿了琵琶骨,武功再高也成了废人,便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施展。

  挑了手筋脚筋,不就残废了么辰旦心头咯噔一跳,一句话已冲口而出:“不必了”蒙铸虽是不解,也只得下令停住。辰旦摆摆手:“你带不相干的人先退下,良大人留在此处审案。”

  蒙铸躬身告退,率人出去,只留下康武、永武并其他两三名侍卫协助。良大人虽对星子恨得牙根发痒,但听皇上仍留了回护之意,千般酷刑一时也不便用上,按捺着怒气,喝问星子:“你与反贼箫尺如何勾结一起有何密谋反贼的巢穴位于何处实力如何快快从实招来”

  星子凄然一笑:“我该说的,已对皇上说过了,生死事小,信义为大,恳请皇上成全。”

  星子抬头看着辰旦,眼中一片坦荡空明,却正眼也不瞧良大人。良大人心中冷笑,且看你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可知我有多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落到了我手上,饶是铁齿钢牙也没有撬不开的即吩咐道:“传讯杖”

  康武、永武得令,便在墙边各挑了一根粗大的红木棍子,漆成深青色的木棍成色甚新,落在手中沉甸甸的。康武持杖问:“大人,打多少”

  良大人道:“每打十下问他一次,直到他招了为止。”

  另有两人抬了放置在角落的刑架过来,那刑架的正面是一个倾斜的大字形的木架。星子不等他们来拖,自己上前伏上刑架,脑子里却闪过第一回在怀德堂中挨打的情形,从最初到最后,皇帝父亲给我的都只是刑罚捶楚,都只是煎熬痛楚星子静静地伏在刑架上,突然腰间一凉,肌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原来是被扒去了裤子。星子唰地涨红了脸,克制着反抗的冲动,复想:“今日连命都没了,还要那些虚假斯文作甚我本是赤条条地来这世上,也当赤条条地走了,了无牵挂。”

  侍卫又几下扯去星子的上衣,将他双手平置身侧的木杠上,用粗大的铁链紧紧地缠住手腕,于刑架上锁紧,双腿却稍稍分开,也是用铁链锁紧,再于腰间箍上一个铁环。星子全身一丝不挂地被固定在刑架上,垂着双眸一动不动。

  刑架低矮,辰旦坐在上面一览无余。他见惯了星子桀骜不驯,往回每次挨打受罚时也是刺猬般剑拔弩张,今日去衣受刑,却温顺得如一只小猫。辰旦注视星子身上密密的伤痕,心下忽有一丝怅然。

  康武、永武手持刑杖,分立在刑架两侧,等候示下。良大人望了辰旦一眼,见皇帝面无表情,即令道:“打”

  星子听见耳后风声微动,接着是一件重物狠狠地砸在臀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短暂的麻木后,刑杖抽离身体的瞬间,熟悉的痛感袭来,从臀部弥漫腰间至双腿不知为何,星子反倒觉得这痛楚不及前几次剧烈,或者,是不及期待中的强烈。星子微微抿唇,等待下一次的击打,等待死神的莅临。

  辰旦看到,一杖砸下,硬硬的木杖深深地陷入肉里,裸露的肌肤先是失去血色,如白纸般苍白透明,很快由红肿转为淤青。随着杖起杖落,没几下那淤青便覆盖了整个臀部。十下后,侍卫暂停,良大人问道:“愿招了吗”星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良大人摆摆手,讯杖夹着风声再次呼啸而下。

  那淤青渐渐变成深紫,啪的一声轻响,霎时一股鲜血流出,如冷凝的调色盘中忽加上了一抹朝霞般的嫣红。星子仍是闭着眼睛,索性撤了全身功力,只凭血肉之躯承受着那一下下的重击,察觉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出,那是血,是来自那宝座之上的人的血,这血在自己的血脉中已流动了十六年,今日便这样一滴滴流尽,当是还了他吧

  杖击的钝痛漫无尽头地层层叠加,竟越来越尖锐鲜明,如刀割火烧一般,又象是一勺勺滚烫的热油浇在身上,活生生地撕扯下一层层皮肉行刑过程中,紧闭的石室内除了棍棒落下的沉闷声响,伴着血液滴在地上轻微的滴答声,再没有别的声音,甚至听不到星子的喘息声。刑架上的少年从臀到胫,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象是棍棒打过,倒象是被乱刀剁成的一片红白相间的碎肉。

  良大人时不时的问一句:“招不招”破锣似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中,大煞风景,星子很想跳起来让他闭嘴,却终于什么也没做。一次又一次,良大人照例停下讯问,星子照例不置一词。良大人有点心虚了,他审过的人犯无数,死硬顽抗的也见过不少,但象这般安静隐忍的却是头一次遇见,仿佛生与死、身外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已经不知打了多少,六十七十这种讯杖与责罚朝臣的廷杖规格相同,平日若廷杖四十、五十,体弱者便毙于杖下,捱过百杖的几无其人。辰旦坐在上面旁观星子受刑,从头到尾一点动静全无,便有点恍惚,这到底打的是个活人还是一段木头没有惨叫呻吟,没有挣扎哭喊,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动他不会是死了吧辰旦一惊,正要令人查看,却见烛光映着他额上明晃晃的一片,汗珠正一点点落下,辰旦暗舒了一口气,却又更添了几分恼怒,他宁可受这样的苦楚,也要维护那帮反贼何况他已明了自己的身世,既然是皇室血脉,若是敬奉君父,日后这万里江山还不是他的他却如此忤逆,处心积虑要与朕作对辰旦的脸色冷了下去。

  又打了二三十下,良大人暗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须得另换一种拷讯之法。这回停下时,良大人令侍卫于墙角的大缸内盛了一碗冷水,喷在星子脸上。星子软软地搭在刑架上,如砧板上任人宰割濒死的鱼,身下是一滩滩血迹。失水失血过多,已让他几乎虚脱。冰冷的刺激中,星子缓缓地睁开了眼,此时却已不觉得疼痛,整个人飘飘忽忽地似在半空,我是要死了么皇帝还在吗星子费力地抬头,模模糊糊望向前方,隐隐可见辰旦仍端坐堂上,星子深深地吸口气,辰旦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渐渐变得清晰,自己和辰旦竟如此相像,原来他给我刻下的烙印是天涯海角岁月沧桑都不可改变的,星子认命地叹息,就这样,看他最后一眼吧

  辰旦也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星子的蓝眸,不知是太痛苦还是太虚弱,这双蓝眸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象是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蒙上了淡淡的灰尘。但这眼眸中却没有恐惧,没有祈求,只有苍茫迷蒙,象是暮色笼罩着远方的荒野,再不见一点生命的希望辰旦忽然明白了,他是是想求死

  辰旦一时又惊又怒,见此情形,凭他作为君王和父亲的直觉,星子若拿定了主意不招,恐怕斧钺加身,火海刀山,也是不会吐露一个字的。对他这种强硬,辰旦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赞。而他这样温顺受刑,竟是为了要死在朕的面前这般酷刑拷打,竟遂了他的意了复想到星子方才的那句“是你的,都还你。”他是要把命还给朕么他竟能如此决绝悖逆,丝毫不念父子人伦天理

  忽见星子灰白已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地蠕动了几下,象是有话要说,辰旦忍不住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你要说什么”心头点起些许冀望,他终于肯招供了么

  “皇上”星子眼神迷蒙,声音若断若续,似一缕细细的丝线飘荡在空中,“我在想,我娘是什么样子能告诉我么”辰旦一愣,半晌方回过神来,他口中的娘是指的王妃央姬,也即是追封的孝端皇后。却听星子又道,“不过,我很快就会见到她了是我害死了她,我要当面向她请罪皇上,我娘是什么样的她是不是很美很温柔善良”

  星子茫然失措的神情,如野外迷路的孩子,无依无助,蓝色的眼眸中有细碎的光芒闪动辰旦这些年来已很少回想当年的结发妻子,此时忽闻星子问起,那柔弱凄美的女子的影像已是模糊,恍惚间似乎与眼前的星子重叠一起,那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哀愁几分悲戚。忽然,两滴清亮如珠的眼泪从星子的眼眶中滚了出来,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辰旦从未想过,比烈马更桀骜不驯的星子会当着他潸然落泪,不由失神,是恨是怜一团乱麻,理不清自己的情绪,凝视着星子朦胧泪眼,辰旦无法再令刑讯,只冷冷地道:“想见你娘想死却没那么容易既然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还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宁死也不知悔改”

  星子与皇帝之间的对话,旁人自是听得一头雾水。辰旦转头对良大人道:“今日暂且到此,朕须回宫去了。明日再审。务必留下活口。”顿了顿,怕星子神志不清中吐露秘密,又道,“不管他招了什么,皆须立即报与朕知。此间的情况,不许任何人外传一个字”良大人与众侍卫已得辰旦再三严令保密,自是诺诺连声。良大人即令人将星子从刑架上解下,拖到后面的一间小屋中。

  审讯的石室后面有一扇小门,门后是一间五尺见方的小石屋。狭窄的小屋无窗无灯,黑暗中,星子赤身蜷缩在角落的一张残破的草席上,身上的刑伤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星子不想以内力疗伤,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任伤痛疯狂肆虐。现在,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解脱,而疼痛可以暂时让他忘记这个荒诞的世界发生过的一切星子只恨痛得还不够,自己的生命或许注定将在亲生父亲手中完结,既然已带着诅咒降生,又怎能逃脱地狱的折磨

  星子在黑暗中孤零零地不知躺了有多久,身体越来越热,整个人似放在火炉上炙烤,烤得口干舌燥,烧得头昏眼花。良久,听到有轻微的动静,接着门开了,有些微的亮光映射进来。星子微微抬头,发现进来一名中年仆役样的男子,手中持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那人进来后,蹲下身,解下背着的药箱,先捧了一碗凉水递到星子嘴边,星子口中焦渴,本能地张开口一饮而尽。之后那人为星子清理伤口上药。重伤之下这又是一番难熬的折磨。剧痛中星子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娘,你在天上看到了吗看到我的血,我的肉,那是你给我的,我要还尽这债,才能见到你吧

  上药后,那人轻轻退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星子也不问他。不知那药里加了什么,星子渐渐倦意上来,身上的痛苦大为减缓,星子不知不觉中朦胧睡去。

  星子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四周仍是一片蒙昧不明,分不清白天黑夜,身旁却立了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星子被侍卫架着拖出小屋,仍是拖到那副刑架上牢牢锁好,耳际仍是良大人公鸭似的破锣声音:“星子,你也知道,圣上对你一直恩宠有加,你为何执迷不悟反贼逆党,天下人人可得而诛之,你为何弃日月光华而逐萤虫微芒赶快招了,免得再吃苦头”

  良大人说了些什么,星子全当没听见。环顾室内,昏暗的灯光摇曳,映照得等候行刑的侍卫面目愈发狰狞,四处皆是刑具,仿佛身处阎罗殿中辰旦今日不会来了星子隐隐失望,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就算我今日死去,他也不会再看我一眼了星子心头忽觉空荡荡的,曾多么想有个父亲,若能日日跟在父亲身边,哪怕他打我骂我,也是我最大的幸福,可为什么我是逆子,他是暴君,有着最亲的血脉,却注定只能是仇人而非亲人星子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拷讯。

  这次良大人选了鞭子,那鞭子用熟牛皮制成,用九股绞在一起,上面密布着数不清的细如牛毛的银针,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春风鞭”,取“二月春风似剪刀”之意。每一鞭下去,便如千万把小刀在星子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生生划过,犹如被寸寸凌迟。那痛苦层层叠叠地累加,却是尖锐难当,如劈开了胸口,在心脏上一刀一刀地刻下。撕心裂肺的疼痛太强烈,每一次鞭打更多一分清醒,连昏厥都成了奢望。好几次星子痛得几乎要叫喊出声,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忍耐。但不管良大人如何软硬兼施,星子只是一言不发。

  最后,虚脱的星子再度被从刑架上解下来,锁进小屋中。仍是有人来为星子喂水喂粥上药。星子迷迷糊糊地躺了两天,又被拖出去受审,这样周而复始了三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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