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还想说什么,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却冲了进来。贾宝玉道:“老太太,好香啊。方才我还以为自己弄错了,还是云妹妹的鼻子灵,坚持是两位侄女儿送吃食过来。老太太,我要吃。”

  贾母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就见史湘云扑了过来:“老太太,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吃辣的。加了茱萸的鸡块真的好好吃哦。”

  贾母点了点史湘云的额头,道:“不好好吃饭,光吃这个,仔细上火。”

  史湘云道:“我才不怕呢。”

  贾母道:“现在你是这样说,等到了晚上,这火气上来,脸上火辣辣的,牙齿又疼,第二天脸上再长些痘痘,我看你闹不闹。说不定又要请太医、熬汤药了。”

  张清连忙道:“老太太,史大姑姑,这食盒最下面一层有清热解暑的仙草冻。”

  史湘云一听,立马就去翻食盒。袭人看见了,连忙上来伺候,帮着史湘云打开食盒。

  贾宝玉端着盛满炸鸡块的碟子,回头却见张倩和张清两姐妹低着头,道:“咦,倩儿、清儿,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做错了事儿让老太太罚了?老太太,侄女儿还小呢,又是刚来我们家,若是他们惹老太太生气,我替他们赔罪,还请老太太莫要怪罪。”说着就放下碟子给贾母作揖。

  贾母叹息一声,搂过贾宝玉,对着张氏姐妹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张氏姐妹应了一声,这才直起身子,又得了贾母的允许,这才在边上的绣花墩上坐了。

  贾母道:“你们也莫要觉得老婆子小题大做。要知道,外面的人对这些跟王氏女有关的事情都忌讳着呢。我记得当初敏儿在家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些东西。可是后来那王氏女坏了事儿,这些东西就从各家的内宅中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张家为何在被贬谪之后。还会留下这些东西。但是你们在家里偶尔吃一两回倒是不妨,莫要在外面张扬,知道了么?”

  贾宝玉立刻应了,史湘云也道:“老太太。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就来作客的时候吃上几回。在家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放开了吃。”

  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子,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想在家里的时候也有的吃,故而在我这里使心眼儿,好让我去跟你叔叔婶婶开这个口是不是?你呀。要知道,人该惜福。这个东西虽然好吃,但是也不能多吃,仔细吃多了变成个小胖猪。将来嫁不出去,就有你哭的。”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笑话我。”

  贾宝玉也道:“老太太,若是那样,那我们把云妹妹接到家里岂不是更好?我才舍不得云妹妹呢。”

  贾母一愣。低下头去看贾宝玉。史湘云到底是贾母的亲侄孙女儿,又是打小在贾母身边,跟贾宝玉一起长大的。贾母知道贾宝玉的性子,最是喜欢颜色好的丫头。如果史湘云变成个胖丫头,贾宝玉都不嫌弃他,那么贾宝玉对史湘云就有可能是真心的。

  如果贾宝玉真心喜欢史湘云,就是拼着得罪自己的侄子侄媳妇。贾母也要成全贾宝玉。

  贾母在思考贾宝玉跟史湘云的未来,张倩和张清也在思考他们已知的未来会不会改变。张倩在心里是盼望着未来改变的,这样一来,无论是他也好,还是现在的贾玖也好,都不会跟那个人面兽心的豺狼有关心了。张清却不希望未来有太大的改变。至少主线不能有太大的改变。要知道。他这种穿越者,靠的就是未卜先知。如果贾宝玉不爱林妹妹也没选宝姐姐,他这个穿越者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

  张清转了转眼珠子,道:“表叔到底是跟史大姑姑一起长大的,舍不得史大姑姑也是有的。我也曾经想过。若是将来有一天,我要跟姐姐分开会怎么办。只是每每想到有这个可能,我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若是有人想抢走我的姐姐,我第一个就拿着扫帚将他打一顿也是轻的。”

  贾宝玉一听,大感知己:“我也是。云妹妹在我们家,我们同桌吃饭同屋睡、同进同出,每次云妹妹回家去,我都想得紧,明明云妹妹才走,我就觉得云妹妹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真恨不得云妹妹天天在我们家才好。老太太,就让云妹妹在我们家多住几天罢,最好让云妹妹一直住在我们家。”

  贾母笑道:“你云妹妹到底是史家的女孩子,就是老祖宗想留,可是该祭祖的时候,还是要让他回家去的。宝玉,老太太答应你,等祭礼的事情一结束,老太太就派人把云丫头接过来。如何?”

  贾宝玉一听,连忙跟史湘云两个跳下地来,谢过贾母。贾母在心中暗自点头。看起来,贾宝玉似乎更喜欢史湘云这个青梅竹马。薛宝钗虽然漂亮,年纪也大些,怎奈何贾宝玉自己做了选择。只是如今这两个孩子还小,就是自己有心,也要慢慢来才是。

  贾母顾自沉思,倒没顾上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又开始争抢美食了。更不会注意到边上还有人也在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袭人是外面买来的丫头,他跟媚人这些家生子不一样。媚人虽然有上进心,但是人家是冲着管事娘子去的,不像袭人,没有人指点,只能靠自己摸索,又舍不得离开贾家这个富贵窝,所以将心思打到了贾宝玉的头上。虽然他的年纪不是很大,又长着一副聪明相,却着实短视,以为做了姨娘就是半个主子了。

  阅历和人生经历会影响一个人的眼界和判断。袭人在进贾府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知道的也只有孝和友两个字,能够想到将自己卖掉让家里渡过难关,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到了贾家以后,又被贾家的富贵迷了双眼,只知道外面的一般的官家小姐也没有贾家的丫头来得娇贵,却不知道,丫头终究是奴才,而姨娘,说是半个主子,可实际上还是奴才。

  但是,看过了贾家的两位老爷房里的事情以后,袭人很清楚,如果贾宝玉跟他未来的妻子感情很好的话,那么宝二爷和宝二奶奶之间绝对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也只有宝二爷和宝二奶奶之间有那么一丝空隙,他才能够成为通房丫头,然后才是姨娘,然后再生一个儿子,他才有可能成为官太太。

  虽然说以前袭人也看不起赵姨娘,可是现在,王夫人被关了起来,赵姨娘这个贾政屋里除了王夫人外唯一生下儿子的女人,在二房很是威风,就是贾元春也不敢过于得罪了他。赵姨娘就是袭人的目标。

  贾宝玉跟史湘云的感情好,自己也伺候过史湘云又如何。史湘云也有自己的丫头,就是现在对自己好,也难保以后不会对自己起心思。自己也该尽早打算才是。比方说,跟那位宝姑娘打个招呼?

  心中主意已定,袭人反而安静了下来。

  袭人跟薛宝钗一样,都是城府颇深的人,像史湘云这样被家里、被贾母宠着大的女孩子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史湘云跟贾宝玉最为要好,又是一块儿长大的,他虽然是史家的嫡长女,可是无父无母的他,就是受尽宠爱,也难以抹去他心中的不安全感。今日贾宝玉在贾母跟前表态,可着实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日晚间,史湘云破例早早地休息了,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外面负责守夜的袭人见此,连忙取了灯烛过来,道:“姑娘,早些休息罢。”

  史湘云拍拍自己的床榻,道:“袭人,你先别走,陪我说说话。”

  袭人道:“姑娘,有多少话明日说不使得的,非要今日说。仔细明日起来挂着两个黑眼圈,宝二爷又要担心了。”

  史湘云道:“你也来打趣我。”

  “姑娘。”

  听见袭人又这般唤了,史湘云叹了口气,道:“袭人,你是最知道我的。我虽然是史家的女儿、老太太的侄孙女儿,可我到底父母双亡。有的时候叔叔婶婶抱着堂弟堂妹们说笑,看见我出现,他们脸上的神情就会淡下来,挂上客气d笑脸,问我这个那个。天知道,我最是讨厌他们对我客气,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一家人。”

  “姑娘何必如此,姑娘还有老太太和宝二爷呢。”

  史湘云道:“是啊。今日宝玉说了这话,我这心里突然就有了着落。袭人,如果今日这话能够成真就好了。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袭人道:“姑娘,姑娘人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得偿所愿的。姑娘先睡罢,我守着姑娘。”

  “嗯。”

  史湘云跟袭人说了这几句话,就沉沉睡去。他不知道,袭人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他也好,袭人也好,都没有看见,睡在脚踏上的翠缕的眼睛也转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