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遮天传 > 第三章 血手

  你死总好过他们死……

  我相信你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

  江上云被绑在柴房的大柱子上,面色铁青,被堵住的嘴巴一直在愤怒地呜呜响着。

  江育的话,一句句回荡在脑海里,那就像是一只只蚂蚁在他心上肆咬,令他无比狂躁、无比愤怒。

  “我死总好过他们死?他们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见我死?”

  “对了,你是忍心的,要不然又怎会迈出这一步?”

  “江育,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凭什么?”

  这些年来,兄长根本不待见他。两人虽为兄弟,但父母死后,家产二分。身为庶出的江上云只分得小份,但对他来讲也算足够。

  一直以来,他也没要兄长一粒米一文钱,只花度着自己手头上的那些积蓄,从来不曾倚靠过兄长。

  说起来,江育还真没权利把江上云送去献祭。但他们却这么做了,而且就算他们这么做,也没人会管。

  因为祭祀之事是溪塘村重中之重的必须!

  轮到哪一家,只要这家交出人来,没人会管这人是谁人,只要满足弱冠以下、童子之身便可。

  江上云就像是一只被捕的野兽,不停地挣扎着。可是坚韧的绳子绑在身上,正如江育所言,很牢固,定然不会被他挣脱。

  更何况,江上云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满腹经纶在这一刻全无用处。

  “嚷什么嚷,让你献祭,那是看得起你,希望你能让河神满意,来年让我们江家再度兴盛。”柴房的门被打开,松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色香俱全的白斩鸡。

  “二叔,你也别说嫂子我小气,这是咱家最肥的一只大公鸡,我二话不说便是将它宰了,为你送行,。来,你尝尝。”

  说完,她端着鸡来到江上云身边,将他嘴里的棉絮摘了出来,然后亲手递上一只鸡腿。

  江上云怒瞪之,只恨手脚无法动,不然定要一巴掌拍死这毒妇。

  “何必瞪着我,说起来,还是我对你好些。我杀这鸡时,你哥还不舍得呢。”

  “呸,贱人!”江上云一口唾沫吐出,双目当中几欲喷火。

  松娘被他这一骂,脸色立即变了,“给脸不要脸?你就是个书呆子,只知道死读书,却不想想如今江家的处境。如今你不做牺牲,江家就要全死,舍身取义,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舍生取义?

  江上云怒极发笑:“若将你送去献祭,让你去舍身取义,你又如何?”

  松娘冷笑一声:“我松娘只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如今都生育两个孩子了,河神可看不上我。”

  “凭什么?你们无权主宰我的生命……我不是奴隶……”

  “呵呵,凭什么?凭你姓江,要怪就怪当初那两个老不要脸的,一大把年纪还把你给生了下来,你若不生,便没这事了。”松娘见江上云不吃,她自己大口吃起来。

  “贱人,你骂谁是老不要脸的?”江上云愤怒咆哮,他虽是穿越者,但此身皮囊乃是此世父母所给。他也向来把这一世的爹娘当成真正亲人,容不得任何人辱骂。

  松娘脸色一恶,拿起棉絮擦了擦碗边的油渍,然后直接堵向江上云的嘴:“或许我真该听你哥的,这鸡不该杀给你吃,哼,不吃拉到。”

  她手这一伸去,却被江上云冷不防向前一咬,堪将她手指咬住,当场就见血了。松娘痛得哇哇大叫,抽也抽不出来,想也没想左手端着那盘鸡一个猛挥就砸向江上云面门。

  江上云咬住松娘的手指,只想将之咬断,也算稍稍报复。却不防那一盘子鸡砸了他一脸,眼睛忽然奇痛,便不得不松开了嘴巴。

  “你这疯狗,竟然乱咬人?”松娘手指鲜血淋漓,好在手指没断,她心头怒起,从旁边拿起一木棍,就往江上云身上挥了两棍,却忘了手指的伤,呀呀大叫。

  临走时,她还不忘在江上云身上补了两脚,然后捂着手指匆匆走了,柴房门再次重重关闭。

  江上云一阵静默,不再挣扎浪费体力。

  他知道胡乱挣扎是没用的,这绳索绑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挣脱得了。

  忽然目光一垂,瞥见地上有一枚凤尾银簪,似乎是他咬住松娘手指时,她痛得乱跳不小心从头发上掉下来的。

  心中一亮,他赶紧伸脚,艰难勉强地将这枚凤尾银簪给扒到脚下。

  恰此之时,柴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是松娘。

  她一眼也没看江上云,目光只在地上打转,许是也发现了自己掉了头簪,正在寻找。

  江上云赶紧双脚并合,将银簪踩在脚下,掩盖住。

  松娘寻进柴房,江上云生怕被她发现银簪就在自己脚下,他即愤怒地再次吼骂起来。即便嘴巴被堵着,声音吼不出来,但仍表现出如野兽般愤怒的表情。

  松娘找了一圈没找着,瞪了江上云一眼,骂了句“晦气”,转身边就走了。

  待她这一走,江上云再次默然。

  静待盏茶时间,也没发现外面动静,他始才试着将身子强行慢慢地往下滑磨。

  也多亏他瘦小,一番努力,衣裳在柱子表面擦破,就连手臂和后背都擦得殷红,更有甚者木刺根根刺入皮肤,醒目的鲜血滴滴落下。

  但他并没因此而停下,咬牙继续。

  花费足足一个时辰,他终于蹲下了身,艰难地探出了手指,勉强将那银簪从地上捡起。

  当银簪被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加速。整张脸亦因为皮肤被磨烂的疼痛而显得煞白。

  “不能死……我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悄悄地用银簪的尖角慢慢地挑断绳索的纤维……

  这个动作做的很慢。银簪毕竟不是刀具,而且很生脆,稍一用力便有折断的危险。所以江上云慢慢地、一丝丝地摩擦绳索,绳索的某处一点点破裂开来。

  一直到晚上,再也没人来看望他。许是中午时分他吼骂过嫂子,所以兄长连晚饭都帮他省了。

  入夜,大雨倾盆,茅草柴房滴答滴答漏下雨水,浇得江上云浑身湿透。

  深冬季节本就寒冷,衣服一湿透,江上云脸色发白,嘴唇渐紫,身子不停发起抖来。

  然而,兄嫂却再没有过来看他,也许是打定了眼不见为净的主意。

  江上云不停地挑破绳索纤维,一下又一下,手酸时停下稍作歇息,一歇息完再次拿起银簪继续挑。

  就这么一只挑到深夜,随着一声轰隆雷鸣,绳索“嘣”地一声在他奋力一挣之下终于断裂。

  断裂的那一刻,江上云浑身发软,四肢发麻,整个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心中却显得激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算是面对绝境,只要自己不放弃,也能逃出生天!”

  “逃,必须得逃,不逃就是死!”

  有了这个信念支撑,他咬牙爬起,静静听着门外动静,听出没异声,便缓缓地将柴房门打开。然后冒着倾盆大雨,疯狂冲向后院,一打开门闩,他跄跄踉踉踩着满地泥浆向村外逃去。

  所幸天降大雨,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江上云顶风冒雨,三步一趔趄,摔得浑身是伤,但他一声没吭,咬着牙继续前进。

  村中犬吠声阵阵响起,叫得江上云心里发慌,生怕身后有人追来再将他捕抓回去。

  按照传统,他的生辰八字一旦上报,便是改也改不了的,必须要献祭给河神。

  一旦再次被抓,他必死无疑!

  走!必须走,就算死,也不能那么死!

  凭着一腔信念,江上云孱弱的身体竟在冬季的暴风雨里连走了十数里路。

  出了村庄,他也不知道哪个方向通往哪处,只是尽量往小路走。

  他知道,就算有人会追来,多半会走大路。兵者,诡道也,走小路没错。

  小路崎岖而蜿蜒,白天尚不好走,何况风雨交加的晚上?

  江上云一路狂奔,血气上涌,慢慢的竟也不觉得冷了。只是浑身摔得都是伤,哪儿都痛。

  又行五里,路过龙头湾。

  从前,他听村人说出了这龙头湾便是青阳县地界了。

  一想到青阳县,江上云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喜色。

  蓦然回头,远远瞧着溪塘村的方向,江上云握紧双拳,心中发誓:“如此兄嫂,竟陷我死地,今日我不死,来日誓报之!”

  行走之间,忽然地面坍塌,他一失足便坠落下去。

  随着泥土滚入地下,他摸到一块宽大木棺。不由心中一颤,踩在棺材上就想往上爬去。

  时值天空闪电浮现,瞬间将大地照得煞白。

  江上云猛一回头,借着闪电之光,他瞥见棺材破裂,一只血淋淋的残手竟兀自从里面爬了出来,已然抓住了他的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