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剑来兮问道0a > 第三章 双喜临门

  数月之后,已然回转北颐国,沛水城的独孤益,正于王府寝殿西侧的一处阁楼之前,木然的看着那一众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的人们,确切的说,应该是:为了他的喜事而忙得不亦乐乎的人们。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这本应春风得意的日子里,我们的新郎官却是一脸的愁苦之色。

  “公子,在这儿发什么呆,让你换的喜服呢?”说话之人,生的眉眼好看、身量婉约,端的是一个我见尤怜的美娇娘。

  “喂,我的三公子?”素手轻拍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肩头,此丰姿冶丽的俏妇人故作生气的道。

  “啊,上官姨娘,我……”此时的独孤文澜终是回过了神来。

  春晨的暖阳,透过庭院里扶疏的花木,复照在少年那张稍嫌俊俏的脸上,光影变换之间,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方才千里传讯符里与你说的明白,这迎亲的队伍堪堪便回,你……此番外出历练归来,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唉,随我来。”轻自叹息一声,这俏姨娘便是拽着他往阁楼内走去。

  “我……当真是哪里不对了吗?看来不止丁茂行师兄有这种感觉啊。”心事重重,还有些形容狼狈的独孤益,在上官姨娘的引拽之下,像极了一个提线木偶。

  见此,簇拥着此美娇娘一道前来的那一众丫鬟、婆子们,各各掩口偷笑了起来。

  “独孤益,不是我说你,多好的一门亲事儿,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于三楼洞房外的书房中,趁着为他束发整冠之际,上官姨娘压低了声音道。

  “人是胭脂虎,马是胭脂奴。无情冷酷,自高志、母卑愁引。难消恨,便横生淫威,常惹人愤。说的便是这藏剑山庄的二小姐吧?上官姨娘,似这般一个人,我……”

  “你什么你?依我看啊,这般的一个人是再适合也不过了,做为郡王,大婚之后你多半能够获得封地,届时,我们家的三公子靠什么去震慑一方?这炼气期的修为吗?”打断了独孤益的话语,这个巧笑嫣然的美妇人,适时的说道。

  “话虽如此,那个声名在外,心比天高之人;那个无情冷酷,连同自己的姨娘、幼弟都不愿意去顾及、照拂之人,我又凭什么去指望人家?上官姨娘,莫跟我说什么‘一荣俱荣’,我这般一个庶出的小小郡王,在她眼里或许根本就不配。”

  说话间,这个面如美玉,眼映桃花的俊俏少年,却是攥紧了一双拳头。

  许是太过用力,那一个个骨节之处,俱是泛起了青白之色。

  “不要妄自菲薄。诚然爱情无价、共枕之人难得。但是当你人生有了阅历之后,可能就会发现,什么卿卿我我、什么花朝月暮,或许都变得没有那么的重要了,按理说,站在我的角度上本不该跟你说这些话,可你姨娘不在了,我……”

  说话间,上官姨娘竟是红了眼眶。

  “我姨娘她,她福薄,上官姨娘,你再同我说上一遍,行此‘双喜临门’冲喜一事之后,我父王的情形果然就会好转了吗?”泪湿了眼底的少年,满是希冀之色的盯着身边的美娇娘,一字一顿的问道。

  显然,独孤文澜所需要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除非你修为‘天妒’,拥有了那‘正立无影’之能。要不然,在这北颐王府,甚或于整个修仙界,你只能是独孤谦的影子。”为“上官姨娘”拖拽着步出了王府大门的独孤益,这一路之上都在念着自己的姨娘。

  那个明媚、婉顺的女子的话语,犹在耳畔。

  独孤益那雄姿英发的大哥,此刻也确是如同山岳一般,站定在了门前的暖阳之下,堪堪遮挡了他的光芒。

  可物是人非,事事休,自己的姨娘——文素云,已然香消玉殒。

  七年了,当年的飞雪城圣战,独孤益尚且历历在目,其姨娘仗手中的三尺青锋,挽狂澜于既倒的情形,更是会常自出现在他的睡梦之中。

  彼时的他再也不曾想到,自己那凡事都会“让上三分、退后一步”的姨娘,竟是修为高绝如斯。面对凤凰一族的数个化形期大妖,她那直冲云霄的‘八荒剑气’,却是丝毫也不落下风。

  也正是因着那一战,高来高去的剑修,于修仙者中的地位才变得超然。

  自此,飞雪之夜,云霄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渴盼与执念。至于一剑飘飘、一生笑傲、落魄江湖执剑行的不羁与恣意,则更是以美如画的意境,引得一众热血儿郎为之前赴后继。

  “这一切,她却是再也看不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心里这般想着,独孤益悄然抹去了那噙在眼角的泪花。

  ……

  “看,三公子也出来了。”

  “这不是姨娘——上官平儿吗?久也未见,人家还是那般的标志。”

  “唉,如此人物,倒也是可惜了。”

  “真个是双喜临门啊。”

  “……”

  独孤文澜并上官平儿,一旦站定在了王府的大门之前,簇拥于此,专为观礼的一众贺客之中,少时便迸发出了阵阵的议论之声。

  一句“倒也是可惜了”,赤裸裸的戳中了其二人的痛处,一个是难见天日的“庶子”、一个是久居人下的“姨娘”,或许这也正是她上官平儿,对这三公子另眼相待的原因。

  物伤其类,同病相怜,此绝对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独孤益,确实也是迎将出来的晚了那么一些,是以,须臾之后,迎亲队伍那敲敲打打的锣鼓之声,便即为那拂面不寒的杨柳春风送将了过来。

  他无需紧张,该紧张的人应该是其大哥独孤谦吧,自独孤益的角度看去,北颐王府那大开的正门之外,那个身量魁峨,剑眉星目的少年正鹤立于人群之中,一脸兴奋之色的凝望着远方。

  但见其一袭红袍曳地,偌大红花当胸,散落肩头的乌发随和风轻舞,端的是少年意气,雄姿英发。

  说是双喜临门,比之于自己的大哥,他独孤益单只是需要一如既往的扮演好那个配角而已。只不过,眼下又将多出一个同着自己一道受委屈的人罢了。

  “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我会是那个,人家愿意依靠也值得依靠之人吗?”独孤益这般想着,前往迎亲的队伍已经浩浩汤汤的回到了这王府门前。

  新人齐至,一早就候在门外的大总管——独孤贤,此刻却是转眼看向了上官姨娘处。

  微一颔首,上官平儿展颜道:“吉时已至,迎新人。”

  至此,大总管才朗声道:“大礼虽简,鸿仪则隆;天尊地卑,君庄臣恭;男女联姻,鸾凤从龙;无序斯立,家昌邦荣。吉时到,迎新人。”

  这本是他作为总管的分内之事,方才却是谦恭以极的相询于上官姨娘,只此一点便可见其于世故人情之上的老辣。

  看来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以后,都会有其共通的一面。独孤总管方才的见机之巧,正是暗合了那:“为而不持,功成尔弗居”的说辞。

  老总管的话音落处,登时便有两个傧相一前一后的迎将了上去。

  独孤益清楚地知道,正如方才老总管所提及的那般:“尊卑有别”,作为庶子,自己的新娘定是在后面的那一顶花轿之中。

  傧相请了新人出轿,他却只管看着蒙了盖头的新人,在喜娘相扶之下,缓步向着自己走来。

  “我的好公子,还愣着干什么?侧门处相迎。”笑靥如花的上官姨娘,适时的出声提点道。

  反观世子独孤谦,人家早已经并新人一同昂立在了正门之前。

  “唉,缘份既定,只要你一心待我,眼下的这般境遇,我会努力去改变的。”自喜娘下首扶过自己的新娘之际,独孤益暗自思量道。

  及至他扶新人步至侧门处,老总管独孤贤这才朗声道:“爆竹声声震耳响,大开正门迎新娘。”

  当然,正门是世子并新人的专属。

  殊途同归,及至两对新人穿过幽深的门廊,先后来到演武场时,老总管复又开口道:“新人迈步演武场,大红对联贴两旁。”

  北颐王府双喜临门,之于整个沛水城那也是大事一桩。

  是以同着门前的情形相若,这诺大的一个演武场,在一众观礼之人的簇拥之下,倒是略显有些局促之意。

  正殿就是个分水岭,在老总管的授意之下,等闲之人堪堪被王府的家丁,和气的阻在了大殿的玉阶之前。

  “新人迈步过殿堂,黄金白银用斗量。”老总管的祝词再次响起之时,两对新人便一前一后的进入了正殿。

  殿堂既高,老总管的声音又洪亮,是以余音犹自回荡在这一处大殿之中。

  此刻,后殿正中那个约莫一人高许的朱漆方台之上,这北颐国的共主——独孤成伉俪二人,已自联袂坐在了那古色古香的金漆雕龙案几之后。

  纵是双喜临门,这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却也只是勉力能够提起些许精神。眼神涣散、面色灰败如他,已然不复当年之勇。

  坐在其身旁的宫装妇人,形容俊俏,衣履风流。对于其人,独孤文澜是既敬且怕的。昔年他姨娘尚在之时,便时常叮嘱于他,在此一个空灵淸绝的美妇人面前,一定要学会藏拙,毕竟她才是这北颐王府的真正主人

  北颐王妃,南骞大陆上官世家的大小姐,即是她的显赫身份。

  名岂修为著,婆家的地位也好,娘家的家世也罢,真正令得这上官兰心声名在外的,或许还是她那令人闻之胆寒的“魇人之法”、“摄魂之术”。

  “新人迈步过连廊,花开上苑出凤凰。”说话间,两对新人已经步上了通往后殿的抄手游廊。

  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在独孤文澜的相扶之下,亦步亦趋。穿堂过户之下,转眼已经走了如此长的时间。纵是有修为在身,她还是不禁腹诽道:“这宇文府邸,也太大了吧。”

  “新娘迈步登大堂,富贵荣华万年长。”老总管话音落处,后殿里细乐并十二对宫灯,便迎将了出去,虽是和风丽日,倒也新鲜雅致。

  及至新人登堂入室,老总管便是躬身请王妃示下。

  上官兰心看着眼前的新人,浅笑盈盈的道:“平儿,按南骞旧例。”

  北颐王府娶亲,却要按南骞旧例,这可是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但尽管如此,这般言语一旦出口,在场之人却是全然不觉有什么违和之感。

  积威之下,有谁敢怒,又有谁敢言?

  “南骞旧例?”独孤文澜相扶之人,此刻却是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眉眼好看,身量婉约的上官姨娘,向着那高居庙堂之上的独孤成夫妇二人,敛衽一礼之后,便以南骞话道:“一拜天地,一团和气。”

  独孤益的新娘,显是听不懂这南骞话语,好在有傧相并喜娘在一旁帮衬,才不至于有所偏颇。

  “二拜高堂,金玉满堂。”

  “夫妻对拜,相亲相爱。”

  “同进洞房,情深意长。”

  在上官姨娘的主持之下,两对新人于礼成之后,便被送入了洞房。

  还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南骞旧例,独孤成原为王妃作主,不愿也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自新人步入大殿的那一刻起,自己居然象个好人一般,既是如此,倒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