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城铁青着脸，心想第一机械厂的问题，经过正规程序讨论，形成了决议，那就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件啊自己既然是市委一员，就有必要维护决定。现在谷秋等人，公然违背决议，私下里开工，这是违规的啊自己无意撞破了这个大秘密，而且被这些工人奉为救星，这个担子很沉重啊
“请到这边来，我拿这两年的生产报表和销售单据给您过目。”谷秋看出赵长城脸色不悦，便请赵长城来到办公大楼，想用最实际的数字，来说服赵长城。他相信，赵长城既然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那么，自己的行为，一定可以得到赵长城的谅解和支持
办公大楼里，跟往常一样，也有忙碌的工作人员在其穿梭来去，大办公室里，整齐的工作隔间，十几个职工作人员坐在里面，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着一台电脑这个时代的电脑，那可是贵重物品，像第一机械厂这样的国有企业，根本不可能实现全电脑化办公，但在这里，这个不可能却变成了现实
“您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居然是苏功
“苏功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赵长城微讶。
谷秋笑道：“苏功同志，才是咱们厂真正的现任厂长虽然没有市里的任命，但是我们都服他我们这个厂能有今天，都是在他的谋划和带领之下搞起来的我之所以信任您，也是受了他的影响。苏厂长说了，您是个好官，咱们厂能不能走向光明，就要看您的支持力度了”
苏功跟赵长城握手，请赵长城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就坐。
一个穿着得体职业服装的女秘书，进来给众人泡茶，这茶叶居然还是上好的龙井更让赵长城惊奇了，心想这哪里像一个没落的工厂，分明就是一个暴发户啊
“厂子宣布破产停业后，我和厂里的老骨干老工人们仔细的商量过后，一致认定，咱们厂之所以亏损倒闭，并不是因为技术问题，也不是因为设备问题，销路也是有保证的”苏功说道：“我们总结出一个教训，厂子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领导班子身上用外行来领导内行，政企职责不分，厂里的主要领导权力太大，在这个厂子里，厂长基本上就是土皇帝，他要做什么，没有人敢不听，这就导致了权力的过于集，缺乏监督管理的权力，最容易滋生，陈豪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赵长城暗暗点头，心想这个苏功，很有魄力啊，闷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苏功道：“我跟老婆离婚后，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厂子虽然被叫停了，但机器设备还在啊，我们手里的客户资源也在工人们都待业在家，没有工作，与其让机器生锈，客户流失，工人失业，还不如偷偷的开工，仍旧将机械厂办起来”
赵长城嗯了一声，问道：“苏功同志，那你们就一直这么偷偷的开工生产效益能得到保证”
苏功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大叠报表资料来，给赵长城看，说道：“这是咱们厂近两年来的所有生产报表和销售收据，还有进销存的一体化报表。请您看看，我们厂这两年的额业收入，比之前提升了三倍而我们使用的人力，却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一那么多。以前这个办公楼的工作人员就有上百人，现在我们只用了不用四十个人，就产生了三倍于以前的利润”
赵长城被苏功说出的话给震撼了。奇迹啊这些工人同志在众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了这么令人称赞的奇迹
苏功继续说道：“我跟几个厂里的骨干商量过了，原来的厂子，工人太多，很多人都是人浮于事，光领工资不干活。这些人大都是各级领导安排进来的关系户，我们平时也不好踢走他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批人排除在外，另外还有一些技术不过硬的，或是临近退休年龄的，我们就不再通知他们回来上班，只选择了三分之一的精兵强将，回锅造灶，扯起了大旗，拉响了号角我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把厂子办好”
赵长城心想，你们的确是办好了，问题是你们这是在打领导的耳光啊你们办得越好，这记耳光打得越是响亮
通过了决议，说第一机械厂无药可救了，要停产，要清算，要拍卖，而你们这帮家伙，居然逆天而行，把厂子给救活了，还办得有声有色，这叫那帮干部的脸往哪里搁也难怪苏功虽然把厂子办得这么出色，却一直躲在暗地里，不敢拿出来显摆，只怕连白冰和苏宇这两个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这么一个“基地”吧
苏功道：“为了提高办事效率，我在办公楼里，下血本添置了计算机，人手一台，实现了全电子化办公，做报表单据，跟客户联系，机械制图出图，等等，全都通过计算机来完成。有了这些先进的办公设备，我们的效率提高了好几个挡次。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引进几条国外的生产线，扩建工厂但是，这个厂毕竟是国家的啊，我们不知道能拖多久这个计划也就不敢实现。”
“你们一个个都成大财主了，那你们还叫工人跑去讨钱害得我们连年都过不好”赵长城语含责备的说道。
“我们也是被迫无奈啊，我们这帮人，要是不隔段时间就去闹，就不会讨厌我们，不会烦我们啊”苏功道：“我们就是要让领导们知道，我们是一群弱势群体要让他们的拍卖和拆迁变得难产”
赵长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你们的苦心了。”
谷秋道：“再说了，原本就是欠我们的工人的，偶尔去拿点救济款回来，也是应该的嘛只不过，上一次却有惊喜啊，因为赵书记的强势介入，将工人们的集资款全部拿了回来还把陈豪那个杀千刀的给整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苏功道：“现在我们厂里的员工，每个人的工资，都是以前的三倍最低的清洁工都有一千二一个月”
赵长城呵呵笑道：“不得了，你们清洁工的工资，比我还要高上许多啊我也不用干了，来你们厂扫地吧”
苏功和谷秋哈哈大笑。
赵长城笑容一敛，沉声说道：“你们这两年赚了这么多的钱，可曾纳过税收”
苏功和谷秋相视一笑，说道：“赵书记，我过年时，还跟秋水同志谈到这个事件，我说赵书记要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头一件要问的，必定就是税收问题”
赵长城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们早有准备”
苏功另外拿出来一叠材料，放在赵长城面前，说道：“这是我们应该交纳的税收，我们每一笔都有记录我们所有的收入，都分成了两个账户存放，税收放在一个专用的账户里，从来没动用过，这是账户和账单，请赵书记过目。
赵长城看着那串庞大的税收数字，微微动容，缓缓说道：“我被你们说动了说吧，你们请我来，参加你们的秘密基地，有何目的”
苏功和谷秋都是一喜。
苏功道：“赵书记，这些材料你可以全部拿走，这是我们交出来的答卷。我想请您帮忙，说明这一切，争取让咱们第一机械厂重新开工，恢复原来的名号”
赵长城沉道：“我觉得不妥。”
苏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艰难的道：“赵书记，你也觉得我们的做法不对吗你不支持我们吗”
赵长城缓缓摇头，沉声说道：“苏功同志，说老实话吧，今天的所见所闻，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令我震撼的事件你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怀疑你们在厂里鼓捣什么吗”
苏功摇头道：“赵书记早就怀疑我们了你怀疑我们在厂里做什么”
赵长城笑道：“我怀疑你们在这里制造毒品呢”苏功和谷秋脸色大变，吓得不轻。
赵长城道：“刚才若不是秋水同志早来一步，我早就喊来武警部队，把你们这个厂子给包围了然后打算冲进去，将里面的毒贩一成擒”
苏功和谷秋相视无语，真要出现那一幕，自己没有主动交待问题，而是被赵长城如此这般的撞破，那事情会有多么严重那就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了
谷秋仲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赵书记，全是我的过错啊我不该赶你出去的。”
赵长城摆手道：“你的做法并没有错，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谷秋道：“赵书记，大家都说你是个好官啊，你能不能帮忙，把我们这个厂子带出生天我们厂上上下下，还有好几百人呢，全指望着这个厂子生活，这么好的厂子，要是被拍卖或是拆迁了，那就太可惜了啊”
赵长城微笑道：“我并没有说不帮你们啊我只是在想，厂子再走回到老路上去，真的值得吗你们想想，现在厂子为什么能赚钱了就是因为你们走了一条不同的路，一条国企改革之路啊事实证明，你们这条路，走对了既然走对了，为什么还要回到老路上去呢”
苏功和谷秋听了，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苏功说道：“赵书记，你说的我也考虑过，问题是，如果我们不回到老路上去，我们这个厂就保不住啊我们还得失一次业”
赵长城道：“厂子如果再次回归市里，可以想见的是，各个领导又会安排他们的那些找不到好工作的亲戚进来，你们能拒绝谁你们谁都不能拒绝因为你们既没有那个权力，也不敢那么做如果你们全盘接收，来者不拒，好了，不出一年，这个大好局面差不多又要回到老路子上去了你们还想拿这么高的工资，你们还想赚这么多的利润，我估计不能够了”
苏功急切地问道：“赵书记，那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啊我们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厂，厂里的工人也都需要这个厂子”
赵长城肃容说道：“不只你们需要这个厂，咱们江南也需要这个厂我今天出来，想就是想看看这个厂子，然后跟厂里的老工人聊聊天的，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你们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啊你们尽管放心，你们的事情，我管定了”
苏功愁眉舒展开来，心想赵书记在处理集资案时，也是用的这种口吻这个表情，也是如此这般的有气势，有魄力他相信，赵长城既然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做得到，就跟集资款一样，当天就还到了工人的手里苏功对赵长城有这种信心，也有这种仰望式的崇拜。这个年轻人身体里，仿佛蕴涵着无限的能量，只要他肯做，就一定能做成功。
“赵书记，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不知道赵书记打算怎么处理咱们厂”苏功先是一通感谢，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长城说道：“第一机械厂，打响了国企改革的第一枪江兆同志在年前的经济工作会议上强调指出，国企改革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迷信拍卖不要以为所有的国有企业，只要无利可图了，就拿出来拍卖，好尽快甩掉包袱，这种做法是要不得的卖企业不是万能的国企改革过程，更要防止国有资产的流失”
赵长城侃侃而谈，说了一通大道理，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咱们的国有企业改制工作，还处于抹索阶段，而第一机械厂，成功的找到了一条改革之路值得表扬，值得学习，值得宣传”
苏功和谷秋终于听明白了赵长城话里的含义。赵长城这是要借着国企改革的东风，把第一机械厂的现在情况，说成是改革的成果，加以维持同时又可以让这个成果展示在世人的面前
两人相视一笑，对赵长城再三道谢。
赵长城哈哈笑道：“走，带我去参观参观你们的秘密基地吧”
他刚才说得轻描淡写，信心十足，仿佛一切俱在掌握之，其实，他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那一切，不过是说给他们听，安他们心的如何实现，还得进行一番谋划呢
从第一机械厂出来，赵长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智慧其实就深藏在这些民间的高手之啊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工厂，因为这帮人的瞎搞，结果抹索出了一条国企改革的好路子
赵长城上任接管经济工作以来，无时无刻不在认真的思考经济发展的新方向。酒博会是他搞出来的第一个亮点，也取得了成功，但酒博会毕竟只是一个行业性质的博览会，它的影响是有限的，而经济却是一盘大棋，涉及到工业、农业、商业等诸多经济领域。如何把这盘棋下活，把整个的经济总量提升上去，这才是赵长城现在应该思考的。
要想富靠工业，要想稳靠农业。这是铁的定律，江南是一个旅游业大省，但单靠旅游业来实现省域经济的发展，等于是单条腿跑步，这条腿再长，也跑不过别人两条腿甚至四条腿啊酒企是一个发展机会，但酒企经济的形成，还没有这么简单，要把江南的酒企打造出名牌和品牌经济来，还有一段漫长的道路要走。而另外一个改善经济状况的快途径，就是国企改革
国有企业的发展与思考，成了每个领导者的必修课，现在都在大唱国企改革的高歌，正因为这项举措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国有至－业，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以前赵长城在临沂县时，就曾经思考和探索过国有企业的改革，他在临沂搞出来的乡镇企业改革，也是十分成功的，临沂模式，现在被西州市甚至是别的市县照搬过去在用。
但那只是乡镇小企业啊现在要面对的却是国有大型企业的改革苏功的某些想法和做法，跟赵长城的观点不谋而合，在某种程度上，第一机械厂现在的做法等于是一个试验田，把赵长城的某些想法提前进行了试点这样一来，赵长城要想把自己的改革创想付诸实现，就要少走不少的弯路。
第一机械厂的事情该怎么跟领导们说呢戴震是一个刚愎自用的领导，表面上看，他很随和，实际上，他十分的任性，也容不得别人的不同意见。第一机械厂的处理决定是戴震主持召开会议通过的，现在苏功等人反过手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以戴震的肚量，他能容忍这个怪胎的存在能容许它继续生存下去吗估计够悬啊
这个事情该如何抖出来，才能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改革果实呢既要保住第一机械厂，又要保住面子，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
对这些下属，赵长城是十分理解的，他们人来了，赵长城就接待一下，至于应付送来的礼品，赵长城还是用以前那套老办法，凡是送来的东西，一律接下来，然后还以价值相当或是超值的礼物。这项工作以前是由花小慧做的，为此花小慧没少唠叨过，说你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拒收呢我仔细一算，你出去的比进来的还要多你收礼的名声反正是有了，但却没有赚到钱啊费钱费力不讨好，何苦呢
今天这个收礼还礼的人，就收苏宇代替了，苏宇的感受比花小慧更加强烈，心想给赵书记这样的领导送礼的话，绝对送得过啊，一百块钱出去，起码能收回来一百二十呢赵书记这不是赔本了吗
赵长城的算法却跟他的不同，礼尚往来，有来就有往，有往才有来嘛既然不能拒收人家的礼物，那就用回礼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按照正常的做法，这个礼是要收礼人亲自登门去还的，但赵长城不可能去跟这些属下拜年吧这么多的人，他就算去拜，也拜不过来啊当然了，下属们是巴不得他去的，他真去了谁家，那这家人估计能乐上半个月吧
赵长城忽然想起第一机械厂的那些电脑，心想无纸化办公就是好啊，但在政府办公楼里，真要实现这一目标，还需要很长时间吧其实很多工作和件，只需要赵长城看看，签个名字而已，赵长城是个认真负责的人，每个签名之前，都要仔细的看一遍件内容，有时候还要再三琢磨，翻查资料，甚至询问写报告的人，认真的态度达到了不厌其烦的地步。
批阅件其实是件劳心费神的事情，当然，那些马虎了事，胡乱瞄上两眼就批字盖章的人，不在此列。真正的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加辛苦。
赵长城忙了一个上午，全都在批阅件，幸好人年轻，久坐不动也还熬得住，在食堂吃过饭，就在办公室里面的小房间里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下午一点五十，苏宇就把赵长城喊醒了。赵长城起窗洗了把脸，把准备好的公装好，然后叫李多备车。
“赵书记，要不要我去那边帮你跑跑腿什么的”苏宇见赵长城没有叫自己跟随，便主动提了一句。
“唔，不用了，不就是开个会嘛，一天到晚都坐在会议室里，用不着你，你就在办公室里吧，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若是有人来，你先接待一下吧”赵长城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然后提着公包走了。
苏宇应了一声，送赵长城进了电梯，心里不安的滋味更浓了，暗道，赵书记这是怎么了自从李多一来，去哪里都只带着他，都不带我了这是怎么回事赵书记对我有意见了还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够好
赵长城一心想扩大会议的事情，根本没有留意到苏宇的落寞情绪。
路上，赵长城翻开那些材料，看看有无遗漏的，同时想象着待会就要召开的会议。
今天这场会议，赵长城不但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想借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一些建言会顺利吗
车子缓缓滑入大院的停车场，大院也是一幢老式的建筑，停车坪并不大，今天来的车子特别多，车位就显得少了。
同时还有好几辆车子赶过来，都在观望找停车位置，李多看准了一个车位，然后很快的开了过去，抢先占了那个车位。
赵长城说道：“李多，你先到外面去逛逛吧，这个会议可能有蛮长的。”
李多笑道：“没什么好逛的呢，我就在下面休息室里等你吧，差不多的时候，你打我电话响一下我就过来了。”
赵长城嗯了一声，李多推门下车，去给赵长城开门的时候，冷不丁一辆小车上跳下来一个司机，指着李多道：“喂，你会不会停车啊”
李多莫或其妙－的道：“我这车不是停得很好的吗碍你什么事了”
“这个车位是我先看的你快把车子倒出来，让我来停”那个司机是个大胖子，个子也高大，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个退伍老兵，说起话来牛气冲天。
李多不齿的一笑，说道：“岂有此理我先停的车，你反倒说是你先看的车位你当哥是被忽悠大的呢”
“你晓得这是谁的车不区区一个市委车司机，也敢跟我牛我警告你，快快让出车位，否则有你好看的”胖高个呼呼生气地说道。
赵长城推门下车，听到对方这么嚣张的说话，很是不屑的瞥他一眼，对李多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吵架生气的人都是些痴汉，人家痴，你未必也要陪着人家一块痴吧”
其实这句话的原词不是一个痴字，而是一个傻字，但赵长城知道今天来参加会议的，都是一些领导，便给对方留了几分面子。
胖高个气呼呼的道：“喂，你这个小秘书，你懂不懂规矩啊怎么说话的呢你知道我给开车吗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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